“你这……我能帮上什么忙？”
听完白孝文的叙述，时杰想推脱。
这小子还是看得准。
从他的叙述里，时杰发现白孝文已经预判了农村宗族制度的消亡，也大约看明白了未来社会的重心不在农村，如此以来，那个族长也就失去了吸引力，不当也罢，想提前跳出去。
蝴蝶翅膀扇起来了呀。
关中变化太大，稍微有些头脑的人，都会思考那倒究代表着什么，但能判断准的，也不过其中寥寥罢了。
还真没有白读的书啊。
“兆谦兄呀，你说话我大一定会听的，请千万援手啊。”孝文再次作揖。
“我听你言语似乎很有道理呀，嘉轩叔是个明白人，应该不会听不懂。”
“他懂得很，但就是不放人……”
“俗话说，若想公道，打个颠倒，如此说来，嘉轩叔想必另有考虑，这还咋劝？我之前谝闲，嘉轩叔之所以能听进去，不过正说中他心中所想罢了。”
白孝文只是不断的作揖。
“兆谦兄，你一定行的。请务必，务必，务必帮兄弟这一次。”
“这样吧，”
时杰见缠不过，就想辙道：“我有一法，就是不知你胆子够不够大。”
白孝文不见兔子不撒鹰。
“兆谦兄还请明言。”
这家伙的精明是胎里带的。
时杰不去关注他的小算盘，直言道：“我正要往中医堂送菜，你大现在就在那里，子霖叔和我师父也在，你来个当面陈词，若真有理，子霖叔和我师父想必不会袖手旁观，若还不成，你只有去学校找你姑父一条路了。”
白孝文先是愣了愣，随即咬牙发狠道：“还请兆谦兄带路。”
正巧冷秋月和小娥提食盒过来，白孝文忙施礼避在一旁，搞得冷秋月忙把食盒递给时杰，扯住小娥蹲身还礼。
“叔叔切勿多礼。”
两人全是老派人做法。
“走吧。”时杰接过小娥手里的瓦罐，喊上白孝文就走。
“兆谦兄等等我。”白孝文忙跟上，“让我也提一个。”
时杰闻言递给他个瓦罐。
白鹿镇的街道本就不长，两人不一会儿就到了中医堂。天寒地冻，街上往来的人甚少，中医堂亦是门可罗雀，并无登门求医的人。两人还没进屋，就听到鹿子霖那大嗓门。
“嘉轩，嘉轩，娃想上进，那是好事，你得支持，”话到这里，听着似乎还算正常，可接下来就出了问题。
“哈哈，嘉轩，你也有今天，笑死我了，那年你是咋劝我的？说什么‘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亡其家’，说什么‘想开些，管不住就不管，任他折腾就是’，说什么‘兆鹏娃是个有志气的人’，看把你能的，现在你还有何言？嘉轩，说说嘛你。”
白孝文听见，脸色变得煞白，忙把瓦罐递还时杰，转身就要溜之乎也。
后者哪里能让他就此跑掉，忙伸腿一勾，“孝文，事到临头须放胆。”说着往怀里一带，随即曲腿一蹬，“走你。”
白孝文不由自主的撞开棉帘，直撞进屋里，被他大白嘉轩扭头瞧见。
“你来做甚？”
“我……我……”白孝文咯咯讷讷，突然憋出一句：“我妈让喊你家去吃饭。”
时杰听得差点笑跌，随后用身体挤开门帘进屋，笑着说道：“嘉轩叔，孝文想向您再进一言，您给个机会嘛。”
白孝文听后浑身一颤，转身就逃，时杰不着痕迹的挤住他，小声劝道：“你大什么性子你知道的，最不喜欢拉稀软蛋，顶硬上说不定还有机会。”
白孝文身子转一半被挤住，闻言顺势一撩棉袍，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爸呀，我还是想出去闯闯。”
“起来！”白嘉轩喝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样成何体统？”
“爸呀，上跪天，下跪地，中跪父母爷娘，孝文跪您不违礼法，您还是答应我吧，要不我今天就跪死在这里。”
“你放屁！”
白嘉轩怒而起身，鹿子霖忙摁住他，“嘉轩，嘉轩，你消消气，消消气，娃大了嘛，有自己主见是好事，更何况他不还在找你商量嘛，比我家那犟种可强得太多了，咱听听娃说啥嘛。”
言罢又回头假装呵斥白孝文。
“孝文，起来嘛，有话就说，不要跪下，现在新社会了，让人说话的权利还是有的，你说，你大胆的说，有你子霖大给你撑腰哩。”
他这样一说，白嘉轩不好再拨他面子，轻哼了一声坐下。
时杰忙上前，打开食盒摆菜。
“秋月听说嘉轩叔和子霖叔都在，亲自下厨做了菜，请你们务必陪师父多喝两杯。左右冬日无事，不妨闲谈。”
有鹿子霖和他这么一搅和，白孝文反倒静下神来，还趁机组织好了语言。
“爸诶，您听我讲。
现在原上大变样了，渭水边上的厂房已经排出去十几里地了，未来还会更长。兆谦兄不但开办了学校，开办了卫生院，开办了罐头厂，连校办工厂都开了好几个；兆鹏兄领导农会分田搞得红红火火，在学校教书也风生水起，未来桃李满天下可期，独独孩儿……爸呀，我真的想出去闯闯，您老春秋鼎盛，族里的事还能管个四五十年，儿子趁机出去闯闯，万一行差踏错，您还能替儿子撑撑腰，真若不行，孩儿再回来就是。”
果然成功没有幸致，白孝文的书没有白读，白嘉轩也没白费功夫。
白孝文一番话说得情理并茂，连时杰听起来都禁不住的心有戚戚焉，更不用说不学有术的鹿子霖了。
“嘉轩，我看……”冷先生劝和的意思明显。鹿子霖也出言附和道：“是呀是呀，嘉轩，我看孝文娃说得在理，你还能活几十年哩，不用这么着急交班吧，这套啊且得再拉几年。”
“唉！”白嘉轩长叹一声，“你们有所不知，我原本也想同意的，去原上的棉业联合会里面历练一下也并无不可。”
说到这里，白族长猛的一拍大腿，指着白孝文怒道：“可冷先生和子霖你们猜一猜，这孽障倒究是想去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