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顺走了一星期后，又到了一周一节的乡土课，我本打算带学生去操场上体育，走到校门口我就改主意了。
我看见学校后山上的茶林青青绿绿一大片，突然就想带他们去山里玩玩。我临时改注意，让学生往茶山上去。在去茶山之前，我对他们说：“两个规矩：一，不能往菜地里走，谁要是敢乱踩别人的庄稼，等到集合的时候，你们知道我的历害：二，不能去偷别人家的果子，偷一个打一板，所清楚没有？”
学生们都说：“听清楚了。”
我挥手示意出发，他们就像野牛样朝山坡上狂奔，我在后面追着喊道：“慢点走，谁要再敢跑，我追上了一人打一板。”
他们听说跑快了要挨板子，才放慢了脚步，慢慢走。过了菜地，就到山脚下的茶林了。我在后面一路仔细观察他们，没有一个敢往菜地里走。
我让他们从山脚开始慢慢地感受茶叶的清香，茶是在台地茶，茶林里还兼种橡胶树，学生们对茶实在没兴趣，见到了树就去爬树，四五个学生爬一棵树。树不高，我站着伸手就能够着他们的屁股。我在他们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喊他们下来，他们下来之后又去爬旁边的树。
我带着他们继续往山上去，走到半山的时候，环顾四周，前面有很大一块平地茶林，四周都是茶山，没有别的农作物。我命令他们就在前面的平地茶林里活动，不能再往周围的山上跑，下课铃响之后立马集合，迟到的要挨板子。在这一块平地上，我没有再去打扰他们，他们三五成群，纷纷跑开了。
我站在他们旁边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看了一会，见他们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于是看看天、看看云、看有茶林、看看远山。有几个女生始终跟在我身后，我让她们自己去玩，或者加入大家，跟他们一起去玩。她们不想去，我用手里的棍子赶她们，她们才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钟正雄拿了几个番石榴“水果赖给我吃，他递给我，指了指方向跟我说：“在那边摘的，老师你尝尝。”
我没有接。吃过这个东西，问他：“还有谁在摘果子？”
他说：“还有黄洁，张扎伍，他们还在树上摘。”我跑过去一看，果然，还有三四个人挂在树上。我让他们都下来，问他们：“不是跟你们说了，不能偷别人家的果子吗？”
他们争论道：“这是野果子，不算偷。”
他们还没下来，我叫他们先下树再说。
他们从树上下来了，我拉着他们去问班上的其他同学，其他同学也都说那是野果子，周围都没有茶叶，全是杂草。
我把他们放了，但还是对他们说：“不要再去摘了，爬爬树玩玩就可以了。
他们把摘的果子都给我，我没要，让他们自己拿着吃，他们见我不吃，拿着果子高兴地跑开了。
我把他们放了，又去看其他学生都在做些什么，见一群男生把一棵手臂粗的树扳断了在刨树根，我有点好奇，跑上去他们：“你们为什么要树根？”李扎思回过头回答：“这种树根可以吃，很甜的。”
我又笑问他：“我这是带你们出来逃荒的吗？居然还刨树根吃。”
岩罕章说：“老师你不知道，这种树根很好吃的。”
站在一旁没有刨树根的同学听说树根很好吃，纷纷跑过来看，看了之后，也准备去附近找同样的树，挖它的根来吃。
李扎思挖出一条树根，先让我尝，我看那玩意儿全是土，无从下嘴，就没接，他们见我不吃，几个人争抢着分成了几块，大口大口地嚼起来。我对他们说：“上面全是土，不洗洗吗？”
他们从容地说：“没事，我们吃水果从来不洗，都这样吃，这样吃才好吃。”
我对李扎思说：你分一点给我尝尝，我看看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吃？”
李扎思把手里的树根全递给我，我咬了一口尾巴，嚼了一下就吐了，感觉不好吃，没有太甜，只有一点点甜，他们骗我。
我把树根还给李扎思，让那些正打算刨树根吃的学生停下来，不好吃。”
他们不听我的。
我用根棍子假装打他们屁股，赶他们走，他们也不走。我让挖到树根的同学手里的树根分给其他同学尝尝，他们各自尝了一点，才决定罢手了。
我又去看其他女生，一些女生在茶林里捉迷藏，有的在编帽子，有的在骑芭蕉树，有的用一种红色的植物把其他同学脸上手上涂得红一块黑一块，丑死了。我坐在石头上看他们玩，他们把做的帽子戴在我头上，我不想戴，她们直接按我头上，笑话我戴上帽子之后像济公和尚。
下课铃声响了。
我从石头上站起来大喊：全体集合。一群学生从茶堆，从树上，从草丛赶来。我让他们报数，确认一个不少，就带着他们下山回学校去了。回去路上，我让学生排成一长对，走过山脚下的一片菜地后，才让他们分开走。
到校门口了，学生们问我：“第三节写学课上不上？”
我想了想，大家都玩累了，上课肯定是无精打彩，就跟他们说：“今天就不上了，解散回去吧。”
他们一哄而散。
我回到学校，赵校长见了我、问我：小张，我看见你把学生带到山上去了，你带他们去山上做什么？”
我回答：“上土课，带他们去茶山上看看风景，讲讲乡土。”
赵校长严肃地说道：“下次不要再带出去了，乡土课就在教室上，带出去孩子出了什么事，学校责任大了。”
我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明白了，下次不会了。”
校长说：“一定要记住了，不能再带出去了。”
我说：“记住了。”
赵校长没再说什么，我赶紧离开她，往教室去了。
下午我在食堂吃饭，校门口有一个阿姨走进学校来找赵校长，校长不在。我见她手里拉着五年级班的张扎丕，上前她：“您找校长有什么事？”
阿姨指着张扎丕愤愤地说道：“他偷我家渔塘里的鱼被我抓到了，我来找你们校长要个说法，让他爹妈来赔钱，不赔钱我就不走了。”
我看着她平静地说道：“我是他的语文老师，你把他先交给我教育一下，等校长来了我把这事儿告诉她，让校长一定给你个交代，你这样一直等着，也耽误你的时间，这么多学生看着影响也不太好，你看可以吗？”
她看了我两眼，大概觉得我靠谱，就把张扎丕交到我手里对我说：“你要是不让校长给我个说法，我一会还来学校闹。”
我赶紧把张扎丕支走，让他去教室等我。然后好言好语把阿姨劝走了。我去教室问张扎丕：“就你一个偷她家的鱼吗？”
张扎丕不敢看我，低着头轻声说：“还有几个六年级的。”
我让他指头看着我大声一点说，他慢慢抬起头，稍微大了点声地说道：“还有几个六年级的一起去偷的，他们跑得快，我跑得慢，被抓住了。”
我觉得好笑，笑着对他说：你傻呀，为什么要和六年级的一起去偷，而不和四年级的去？和四年级的去你不就跑得他们快了？”
他没有说话。
我又问他：“偷的鱼呢？”
他说：“还没偷到就被抓了。”
我说：“那算是冤枉你了，看把你出息的。”又问：“偷几回了？”
他说：“就今天是第一回，是他们几个六年级的带着我去的。”
我看了看他的眼睛，没有躲闪、不像在骗我，我问他：“吃饭了吗？”
他有点诧异，以为我要打他，愣了一下说道：“还没有。”
我摸了摸他的头，对他说：“下次别去偷了，听见没有？给你一次改过的机会，下次再被抓到，我就不管你了。”
他点点头。
我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他说：“赶紧回去吃饭吧。”
他低着头，走出了教室。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起我小时候去鱼塘偷鱼，被人发现了，还好我跑得快，跑进树林里躲了起来，但我胆子小，躲在树林里不敢出来，一天都没去上课，等寨子里的同学放学回来了才从树林里出来，跟在他们后面回家去，自那以后，就不敢去偷鱼了。
张扎丕偷鱼的事我没告诉赵校长，觉得这个事情不大。
第二天校长主动跟我谈起张扎丕偷鱼事件，校长对我说：“小张，昨天有个阿姨是不是来学校找我？她后来又去我家里找我了，说是有个年轻的男先把偷鱼的小孩儿骗过去了，说我们老师都坦护学生，来找我讨说法，围着我叽叽喳喳地说了大半天，我头都被说得嗡嗡的了。
我问校长后来怎么处理的？
校长说：“她的鱼又没丢，丢了去买几条赔她就行了，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多，附近经常有人来找我，说这样被偷了，那样被偷了，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我对起校长开玩笑说：“我小时候也偷过别人家的鱼，小时候就觉得好玩儿，没有大多意识，认真教育一番就好了。我已经认真教育了张扎丕一顿，他下次应该不敢了。”
赵校长说：“你做得对，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还是得给他们一次改过的机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我连连点头。
偷鱼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也就没有后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