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发有些长了。
我想把头发剪短点,一个月没剪了,因为长头发要经常洗头,一洗头又掉一大把,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想直接推光算了。
我在村里没找到理发店,打算让大佛爷帮我剪,他有剃头的推子,大寨里的小孩剃头都会去找大佛爷。我去寺庙跟大佛爷说让他帮我剪头,他说:“我不会剪。”
我说:“你不是还给小孩子理发吗?”
大佛爷笑着说:“我只会剪光头。”
我想了想,对他说:“没事,你帮我推光也行,天热,推光了还凉快。
大佛爷坚决地说:“推光了丑。”
我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只管给我剪就行了,剪丑了我也不怪你。”
大佛爷问我:“你真想推光了当和尚?”
我有点不耐烦:“就剪个头,那么多废话,快,给我拿推子来剪。”
大佛爷不动,嘴里说道:“不剪,我剪不好,不剪不剪。”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不是说过学校的李老会剪头发吗?你让他给你剪。”
我看大佛爷是没有要给我剪头的意思了,就去学校找李老,李老在宿含里做整理文字的工作。我敲门进去,李老见了我,热情地招呼我:“小张,来看一下我整理的文字。”说完他递给我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我翻开看了看,一整本都是他手写的整理的文字稿。字体工整,漂亮。我看了看他的书架,书架上全是与古文字有关的字典典籍,我随便翻了一本、密密麻麻文字,很难看下去,我心想,这么枯燥的文字,也能研究下去,真是精神可嘉。我有点佩服他了。
李老给我讲了一会儿文字学,和他对文字的一些新的见解,我不好意思打断他,我有点心不在焉,因为我是来找他剪头的。李老讲了一会儿,我连连点头,他看我点头,以为我很愿意听,便又给我讲了一会儿。我表现得有些目光呆滞,左顾右盼的时候,李老这才发觉我可能找他有别的事,他把手里的书放下问我:“忘问你了、你来找我有啥子事?”
我忙说:“我头发长了,想找您帮我剪一下。”
李老说:“这事没问题。
李老从柜子里拿出来两套还未拆开的理发工具对我说:“刚买的新的。”
我说:“那我可太荣幸了。”
李老打开一盒,让我坐在小凳子上,给我围上围裙问我:“你打算怎么剪?”
我没太大要求,对他说:“你看着剪就行。”
李老说:“那还按你原来的发型剪。”
李老拿起推子,三下两下就剪完了。剪完后,他拿来一个镜子给我:“你照照看,还满意不?和你原来的发型一模一样。”
我看了看镜子,心想,这和原来的样子可不一样,有点丑啊,但我嘴上说:“还可以,您再帮我剪短点,剪个寸头好了,这样凉快,这边的天一出太阳就热。”
李老说:“那也行。”
李老又拿起推子给我推了个寸头。推完还拿镜子给我看。我看完觉得更丑了,立马有点后悔剪寸头。
但我不怪李老,是我自己长得丑,怪不得别人。我又想到我近来头发掉得很历害,剪成了寸头就不用天天洗头了,每天洗脸用毛巾擦一下就行,眼不见头发掉,心就不会烦。
我对李老说:“这个剪得好,感谢感谢。”
李老摆了摆手说:“举手之劳,你帮我把你的头发扫一下,我把东西弄好装起来。”
我把头发扫起来,倒到门外的垃圾桶里,然后对李老说:“我先回去洗洗头发,再次感谢。”
李老说:“没事,你下次要剪了再跟我说。”
我说:“好的。”
他没收我的钱,我也没说。
我回去洗完头,在镜子面前端详了很久,回想之前高中的时候我剪过一次寸头,那时候是因为理发店的老板娘不小心给我推光了,但自我感觉挺帅的。现在看到我高高的额头,两角深陷,日渐凋零的头发,心里有些悲痛。我实在不愿承认这个事实,我才二十一岁,难到二十一岁就要秃顶了吗,我以后如何见人?更让我悲伤的是,我还没有认认真真地谈过恋爱,青春就这样结束了吗?
我躺在沙发上,一点精神也没有,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也不想吃,大佛爷让我去寺庙吃饭、我没去。
躺了很久,天已经黑透了,我慢慢地开始安慰自己:不就是掉个发麻,没什么大不了的,头没掉就好,况且如果有那种姑娘,见了我最丑的一面都不嫌弃我,那她肯定是真心待我了,相反,如果我现在好,后来秃了,她也接受不了,离我而去,那我岂不是永远也走不出秃头的阴影了?
我又想到我一个低保户,选择的路又充满着太多的变数,能不能成功,根本不知道,自己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天天靠大佛爷救济,谈恋爱不花钱吗?这样子秃了也挺好,青春是没有了,也省了一笔谈恋爱的钱,不亏反而赚了,应该高兴才是。
但我高兴不起来,当我再拿起镜子,看到我光光的额头时,内心还是很沮丧。我气不过,把镜子一拳打碎,扔进垃圾桶里,再也不想看到自己的模样。
我去里屋练毛笔字,写两个字就觉得心烦。又去看书,看书心更烦,甚至在屋里感到有些室息,我把门关了,去屋外附近的石头上坐着喘气。夜安静得很,天上的星星很亮,我在石头上坐到深夜才回去睡了。
第二天起床,我的心情好了些,去寺庙吃饭,大佛爷一见我的寸头就笑我:“真把头剃光了,要当和尚吗?”
我苦笑了一声:“去去去,这样凉快,你还好意思说,让你帮我剪你不剪,这点胆子都没有。”
大佛爷说:“我那是怕把你剪成赖子。”
寨里的人来寺庙玩,见我理了个寸头,也都笑着对我说:“你要跟我们大佛爷当和尚嘎?”
我对他们礼貌地笑笑。
大寨的学生见我理了寸头在寺庙喝茶,到处宣传说我要准备当和尚了。于是一群学生来我的住处想看个究竟,我把他们赶走了,他们又折回来爬在窗户上看。我去班里上课,五年级的男生见了我都要争着提摸我的头,他们给我取个外号;光头强。班上一些调皮的女生对着门外大喊:“老师剃光头了,老师不帅了,配不上张蜜蜂老师了。”
张蜜蜂听见有人在喊她,跑上楼来看,见我理了个寸头,她没忍住笑出了声,我让学生把门关上,把张蜜蜂赶下去,他们全都不动,只顾对着我笑。
我不管他们了,我已经接受了秃头的事实,反而他们的话让我觉得好笑。
又过了几天,他们也接受了我变丑的事实,也不再对我的头发指指点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