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
本是一片农忙秋收景象,然旭州晋安,东安,兰陵三郡却是阴雨连绵,不见晴日。
晋安郡内,有吴江支流松曲河穿过,沿岸是大片的水稻种植区,故而当地水稻歉收最为严重,粮价飞涨,百姓怨声载道。
松曲河畔,河伯庙前。
大四合院,红墙碧瓦,规整肃穆。香客络绎不绝,农家、商贾、官员来来往往,空气中都氤氲着香火之气。
大殿之中,百姓跪拜,忽闻得门外有人高声大喊:
“松曲河伯何在,我礼部即来,还不快快出迎!”
众人循声出门望去。只见三名青年立在殿门外,中间领头者,着朱衣官袍,绘有山水图案,身后跟着一绿衣修士。最右边男子手执折扇,穿绯色深衣,一副读书人模样。
不多时,一披甲男子,貌似中年,领左右,凭空出现在大殿内。正是松曲河河伯。
河伯疾步出门,“不知曹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大渝礼部,节制境内一切山水神灵,掌封授、策赏、黜陟之大权,山水神灵,品秩中者,礼部更是有生杀废免之权,无需上报。
朱衣官袍青年唤曹秉承,乃大渝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正五品。可以说是全国各地山水神灵的直接上级。
曹秉承笑着还礼:“无需多礼,本官传礼部令而来,河伯大人,接令吧?”
这一笑让河伯更加惶恐,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朱衣青年身后的绿衣修士。这左右臂日月刺绣?莫非是钦天监修士?
身边绿衣修士呈上一卷书帛,曹秉承缓缓打开,朗声道:
“松曲河河伯,冯迎,乐祸贪功,疏忽职守,错山水之调,失风雨之顺,自以无为为仁义,视百姓困苦而不见……蠹国害民,着罢黜神位,打回原身。此令!”
读毕,一粒粒金色文字蜂群般从书帛飞出,于朱衣青年手中化作一杆金色长鞭。
那河伯面如土色,步伐不稳,神情激动,大叫道:“曹大人冤枉,晋安郡连连阴雨,天时奇异,非小神一人之力所能改变啊。”
曹秉承踏进店内,环首调侃道:“河伯大人此处神庙,香火之浓厚,堪比佛门高观啊。”回首责问道:“天时奇异?那要你这个松曲河河伯干什么?更别说河伯大人还是鱼龙出身,呼风唤雨是天赋神通,一点云雨都驱散不得,还是怕得罪哪位山水大神?”
曹秉承在说到山水大神四字时,故意停顿。河伯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正欲辩解,曹秉承身后绿衣修士掷下一透明水晶球。
“河伯大人,打开看看,你可认得!”曹秉承斥责道。
河伯大人一激灵,捡起水晶球,里面火焰攒动,定睛一看,一条奄奄一息的水虬困在其中,痛苦不堪。
正是纹鱼湾那条疤脸汉子化作的水虬,与刘简明交手后,自爆身躯,侥幸逃脱,却不料被后续调查的钦天监修士抓住。
河伯默不作声,后退几步。昂首冷笑道:“既然曹大人已查清,就动手吧,小神无话可说。”
“好!本官成全你。”
曹秉承并不废话,当场挥动金鞭,一鞭砸在河伯头顶,庙内河伯金身神像当场碎裂,整个松曲河无风自起波澜。
这时,站在一边看戏许久的绯色深衣青年,腾云驾雾而起,朝下方松曲河河面,轻轻挥动手中折扇,片刻间风平浪静。
被打碎金身的中年河伯,现形回一条暗红色鲤鱼,修为尽失,与普通水裔再无区别。
曹秉承不知是轻叹还是轻笑一声,捡起暗红色鲤鱼,朝松曲河扔去,打了个水漂,自言自语道:“山水神灵,岁月漫长,为了一颗龙石莲,神位、修为皆失,可值当?”
绯色深衣青年,从上空缓缓落下,笑道:“非无足财,是无足心。贪欲以伤生,贪权而取竭。神灵凡人,并无区别。”
“付先生,今日起,这松曲河河伯,就由付先生主持了。封正典礼日期一定,秉承会通知先生。”曹秉承拱手一揖。
绯色朱衣男子点头,安然受之,探扇浅笑,整个人化作粒粒金光,四散而去,少顷,松曲河两岸上空,晴朗气清,天高云淡。
曹秉承搓搓手,在官服上擦了擦,对绿衣修士笑道:“走吧,拍了苍蝇,该去见见老虎了。”
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
残垣断壁,黑烟疾卷,一白衣少年郎,满身血污,长发披散飞扬,看不清容貌。周围横尸遍地,少年撑起折断的横刀,回首望远方残破的城墙,眼神空洞,像一根矗立多年的枯木。
枯木化成风沙,画面翻过。
破旧的木棚内,床上一黄瘦妇人,红着眼,笑着在说些什么,本是三十不到的年纪,看着却十分老态,妇人努力支起身子,想端起床前少年递过来的一碗汤药。
“啪”一声脆响,碗摔落碎裂,少年慌忙捡起。
再抬头,冰天雪地,冷风呼啸,眼前一片白茫。少年手中的碎片变成一小小瓷罐。
“饿……好冷……”
衣衫褴褛的少年回头,一七八岁女童蹲在地上,脸颊冻得红裂,小小身子摇摇欲坠,就要倒下。
少年失魂落魄般冲上去,攥住女童小手。
“小抒!别睡!”
谢平生睁开眼,自家小妹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
做梦么。
谢平生回过神,窗外已黑,撩开被子,有些窘迫地松开紧握小妹手臂的手,尴尬笑问:“我睡了多久?”
谢抒有些不解道:”差不多两个时辰……下午进门,见你睡着了,就没喊你,刚才准备喊你,然乎你突然就抓住我的手,把我吓一跳嘞。”
这……一梦如多年,
谢平生坐起身,伸伸腰。“可能是太累了,我都糊涂了,这些天忙着帮季叔统计纹鱼矶的船只毁坏情况,还要准备明年村塾春学。”
谢抒半信半疑,没有追问,笑道:“哥,今早上璐璐姐找我了,你当时不在家,让我给她面馆帮忙去,渔禁开了店里客人多,人手不够,我答应啦。”
谢平生本不愿让她去,在家休息就可以,可想了想还是没说。
“没事,去就是,让璐璐姐给你安排下午的班,早上你就在家多睡会。你要是不好意思,到时候我跟她说也行。”
“没事没事,璐璐姐本来就是安排我只要下午去就行啦。”
关门时,谢抒担心的看了一眼自家兄长,确认没什么情况后,遂去忙活。
谢平生躺回,隐隐觉得眉心有些胀痛,内视一看,果然有一团黑红色剑影在上丹田处绕圈摇曳,看样子十分安详稳定。
无论如何以真气,雷灵气牵引沟通,那黑红色小剑完全无视。
谢平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心不在焉,再加上刚才梦境,更是感到神魂和身体莫名的劳累。
谢平生干脆停止探究,身体躺倒,呆愣愣望着屋梁,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