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水晶宫,大渝东海千里外。
一白发老者,额生金角,瘫在长椅上轻摇慢晃,手捧热茶,从煎锅上夹起一块豆腐放入口中。
“山上修仙人可怜呐,他们能吃些什么呢?无非就是辟谷,修炼啊,哪晓得这人间美味。”
台阶下一蓝衫青年,长眉柳目,额生银角,谦谦君子风。
“父亲,清河山庄甘庄主与唐掌律在宫外求见。”
“你既是世子,总管诸事,就自己去解决吧,甘新尧怎么说也是个九境大修士,老二不在家,你就把老三喊上,免得让人说我龙宫怠慢,记得让老三态度好点,以彰显我龙宫气量,你等不要起争执,与人为善。”
“是,父亲。”
蓝衫青年面无表情,转身离去。老龙王扬扬眉毛,笑叹一声,重新夹起一块煎豆腐。
会客厅内,珊瑚灯烁。
蓝衫青年领一青袍男子与一宫装妩媚妇人,于右边依次就坐,自己坐回左上位。
蓝衫青年起身微笑道:“甘庄主,唐掌律,家父这些日子云游四方,未能见客,望海涵。”
甘新尧客气道:“世子不必客气,老龙王纵情山水,遨游星辰,是大风雅,何敢惊动他老人家?”
甘新尧对面,披发而坐一银发妙龄女子,峨眉桃花眼,白色儒袍,半身披挂银甲。
银发女子轻飘飘打量了一眼蓝袍男子。
风月邸报上,流传着东临洲十大美男子之说,眼前这位甘庄主恰巧榜上有名,排第六,传闻清河山庄庄主雅量高致,青衣翩翩。如今一看,好像也就那样嘛,还是自家大哥好看些,也是,毕竟自家大哥排第五,哈哈,压您一头。
银发女子抬头,刚好与那宫装妇人对视,对方礼貌点头,巧目盼兮,似是看出自己刚才先前的笑意。
没猜错的话,这妩媚妇人,自然是掌律唐梨花了。
想起这儿,银发女子不由得心里一笑,风月邸报上,也有这掌律唐梨花的故事,当年可是山上趣闻一件。此女子似乎是凭空出现一般,祖师堂里一露脸,就被甘新尧宣为一庄掌律,妥妥的二把手。搞得一时间山上飞言窃窃,直到有人爆出这女子掌律是庄主甘新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小师妹,掌律之位更是老庄主钦点,这下似乎说得通了,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掌律唐梨花,行事老练,赏罚分明,十几年来,无一冤假错判。此外,此人还极具商贾之道,开辟了与西南高树等国的药材,妖兽材料的通商进货道路,区区几年之内,就将庄下医馆,药铺,开遍大半个渝国东南。
一庄刑律,财政大权皆系一人,你要说清河山庄真正话事之人是这妇人,也肯定有人信。
甘新尧开门见山道:
“世子,纹鱼矶上,几条五境水裔公然袭击我山庄弟子,我山庄弟子险些丧命。龙宫总领海上一切水裔,为何会有高境水裔在近海为祸作乱?”
银发女子却是率先接口,冷笑道:
“原来甘庄主是问罪来了。”
“三公主,岂敢。我记得龙宫曾有令,海岸千里之内,不得有修行水裔靠近。三条高境水裔现身近海,龙宫管理稽查之责何在!”甘新尧怒哼道。
银发女子冷哼道:“我龙宫是下过这样的禁令不假,可近海千里,及各个入海口,皆由大渝朝廷管理,甘庄主何以确定这几条水裔就一定从我龙宫出来?而不是从陆地潜入海上?”
“难道不是么?”
甘新尧干笑,毫不避讳反问,身旁妩媚妇人端坐一旁,依然神色温婉。
银发女子瞪了一眼,有些意外,冷冰冰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小胡同里赶猪好了。本小主也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甘庄主是觉得,你家弟子遇袭与我龙宫有关?”
左上位高台蓝衫青年捧起茶杯,嗫了一口,并未言语。
此时妩媚妇人赔笑道:“三公主说笑了,我清河山庄绝无怀疑龙宫之意,眼下我庄内子弟仍然重伤在床,怕是要伤了根基。甘庄主爱护心切,还请三公主不要责怪。”
银发女子头别一边,并不买账。
蓝衫青年轻咳一声,和颜笑道:“甘庄主多虑了,三妹在接到纹鱼矶报告后,立马赶了过去,只是另有他人救下了你山庄弟子,想来也是幸事一件。事发突然,我龙宫巡守也难以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话虽如此,我龙宫愿意承担救援不及之责任。至于这几条水裔,我可以告诉甘庄主与唐掌律,的确与我龙宫毫无干系。”
银发女子嗤笑道:“清河山庄的医者大夫是不是还卖棺材?死活都要钱啊。山上修士在我海上斗法者无数,若都像甘庄主这般死伤了人,就要讹我龙宫,那龙宫纵使富有四海,也都要赔个砸锅卖铁。”
“三妹!”蓝衫男子斥道。
对面青袍男子就要拍桌站起,却听耳边掌律传声道:“坐下,是想和龙宫交恶?”
甘新尧只好装作没听见银发女子言语,转而拱手对蓝衫男子笑道:“有世子一言足矣。此番多有打扰,在下就不多留了。”
唐梨花起身,盈盈施了一礼。
银发女子虽不情愿,但在兄长逼视下还是还礼,待二人离去,银发女子嫌弃道:“好一个雅量高致甘新尧,诺大的庄主,脑子有问题?怀疑我龙宫搞鬼?”
“怕是因为龙石莲。”蓝衫青年冷不丁道。
“龙石莲?”银发女子眼神一变,若有所思笑道:“纹鱼矶?呵呵,难怪清河的人会有此想。龙石莲是珍稀,可我还真不看上。”
蓝衫青年安抚道:“山上的事,本就是说不清的,别人也只是来表明一个态度。不过,既然有高境水裔现身近海,我龙宫难免牵扯其中,到时朝廷问询,我来应付。三妹就去查查这几条水裔来历好了。
“对了。”蓝衫青年突然笑道。“三妹可知道是谁救下的那群弟子?”
银发女子思索道:“还真不知道,我也好奇的很,雷霆之间就灭杀五境水裔,好像是一武修。也查查?”
蓝衫青年摇头笑道:“罢了罢了。多一分知解,便多一分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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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苏山村三新院
房间内,谢平生将昏迷的“水蛟”放进一小木盆里,盖上盖子,在封口四周,缠上几缕武修真气。一旦盆内的小家伙逃逸,可当场将其轰杀。
“这小灰蛟与那银鳞鱼妖认识?罢了,先留着它,等它醒来问个清楚。”
蒲团之上,谢平生收拢思绪,正襟危坐,深呼吸一口气,手里躺着一黑红色丹丸,正是那被枭首老者水裔的内丹。
犹豫片刻,谢平生一口吞下内丹,随即提起丹田真气,将其包裹,一丝一缕将内丹中的磅礴灵气转为真气,再一遍一遍冲击四肢百骸。所谓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大抵是这个道理。
武修不似炼气士那般,可以在体内窍穴储存大量灵气。武修虽也可吸收灵气,但主要还是将灵气转化为真气,以真气打磨身躯,磨练一口本源心气,心气不坠,则武修出招不断,如大河入海,连绵不绝。
短短一刻钟内,即使是秋凉天气,谢平生额头已生出粒粒汗珠,若是远观,还能看出身周似有水汽蒸腾。
以雷法击杀银鳞鱼妖后,谢平生生死之际从五境圆满,突破至六境御风。眼下境界不稳固,急需灵气巩固修为。
“虽然是四境水蛟,可这内丹中灵气,比想象中的多不少啊。”
谢平生暗暗疑惑后,又隐隐后悔,那日情急之下,用力过猛,银鳞鱼妖的身躯被雷法轰成飞灰,不然那鱼妖内丹,也是个好东西。
“好了好了,能破镜就是好事,这五境水蛟的灵力已然足够,我还贪心起来了。”谢平生稳固心神,自顾自想道。
不料,异象突起,内丹如孩童般躁动起来,反倒疯狂汲取原本抽取的灵气。
谢平生大惊,本能地想要将内丹运出体外,而那内丹像是决意赖在肚子里不出来,无论如何以真气引导,始终岿然不动。
无奈之下,谢平生只好牵引五脏六腑灵气,以雷法尝试将内丹镇压,内丹霎时间如临大敌,显得十分抗拒,几番“交锋”接触之后,内丹似乎显得不那么焦躁,反而主动一点一滴吸取临近的雷灵气,如少女小口啃噬大果子。
不曾想这“内丹”还越来越胆大起来,谢平生当机立断,趁这“内丹”还未适应的样子,干脆全力激发体内雷灵气将其驱离。
果然。谢平生突觉胸口一热,一黑红色小剑从口中急急飞出,在房间盘旋飞舞。
这是那水蛟内丹?不对,谢平生顾不上思索,一心只想远离这柄小剑,若是再被入体,自己这一身功力岂不是都要被吸了去。
“哥,我回来啦。”
黑红色小剑应是听到外头开门声响,掉头化作一缕红光,闪电般钻进谢平生眉心,消失不见。
怕什么来什么,谢平生急忙内视体内黑红色小剑踪迹,可泥牛入海般再无踪迹。莫名间,一股浓厚睡意袭来,谢平生只觉昏昏沉沉,抑制不住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