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境迁两个月后,在北部边陲执行任务的部队,又调回到了原驻地。南疆的战事已近平息,生活似乎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李满全却和原来不一样了,他现在已经是警卫连的排长了,两个兜的军装,换成了四个,还有一双皮鞋,是三节头的。在县城的小摊上钉了后掌,军官的皮鞋四年发一双,为了爱惜皮鞋,军官们一律把后鞋掌钉上了铁掌,走在水泥马路上就有声有色。李满全当战士时,分辨战士、干部的脚步声就是通过鞋掌来分辨的。他现在也穿着一双钉了铁掌的皮鞋,走在路上咔咔有声,人就显得跟以前不一样了,身体挺拔着,显得威风凛凛。
威风凛凛的李满全走在营区里,不时有战士向他敬礼,他停下认真地还礼。部队条例规定,遇到上级必须敬礼。以前的李满全只要遇到军官,他一律停下认真敬礼。现在轮到别人给他敬礼了,他的腰眼又往上挺了挺。
他心里清楚,自己能有今天,是师长一家的作用,他打心眼里感谢师长一家人。因为跟师长的特殊关系,部队调防回来,恢复原样后,每逢周末他都要去师长家坐一坐,网兜里提一串香蕉或者几个苹果,迈着有声有色的脚步声向师长家走去。一走进师长家的楼道,他就踮起脚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小。每个楼层都住着师首长,比他大了好多级,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法比。到了师长家门前,他先轻敲两下门,然后亮着嗓子在门外喊一声:报告。门就开了,他满脸是笑地走进去,见到师长敬礼,见到张老师叫阿姨,热络亲切得很。有时江歌也在家,他和江歌的关系自然也不一般,江歌有时把他让到自己房间,两人关起门来说会话,聊的无非是各自单位发生的好玩的事。江歌坐在床沿上,已经换成了便装,头发披散下来。他穿一身军装,坐在椅子上,听江歌说笑。江歌此时看样子完全正常了,但她眉眼间仍留有一丝愁容挥之不去,正说笑着,突然会停下来,望着他发上一阵子呆。
这会他就没话找话地把她拉回来。
两人说笑一会,张老师就在外面喊:开饭了。
他起身走到客厅要告辞,有时师长或者张老师会说:在家里吃吧。他听到家里这个词,心里热烘烘的,有时他也会留下来,坐在桌子一角,留在师长家吃饭已经不陌生了,照顾江歌时,他多次留在师长家吃饭。张老师拿出一瓶酒,又拿出两只杯子,他就推脱道:阿姨,我不喝,晚上还要查岗。
张老师就命令地说:少喝点。
他给师长杯里倒满酒,给自己杯里也倒上一点。一张桌子,坐着四个人,江歌在他身旁,江歌身上女人特有的香气阵阵扑过来,他很受用的样子。他陪师长喝酒,师长吃饭不说什么话,喝杯酒,吃菜又吃饭,几杯酒之后,饭已下去了大半碗。他每次只象征性地喝上三小杯,无论张老师怎么劝,他也不再喝了。李满全提醒自己,要有分寸。他一直有分寸地把握自己。
师长一放下筷子,他忙拿过师长的碗去洗,等张老师和江歌吃完,他的碗筷已经都洗完了,帮张老师又收拾桌子。一切就绪之后,师长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张老师拿过一件毛衣也坐在沙发上。他知道自己该告辞了,他站在门口,叫了一声:阿姨。又给师长敬个礼。望着江歌道:我回连队了。
他走到门口,开门,又把门轻轻带上,在这期间,师长不抬头,张老师抬下头会说:满全,有空就过来。
江歌会把他送到门口,挥下手,他关上门,踮着脚一直走到楼下,才把脚放平,有声有色地向警卫连走去。
因为他和师长家特殊的关系,许多干部都高看他一眼,包括警卫连的连长、指导员每次开干部会,三个排长当中,总是第一个征求他的意见。笑问道:李排长,你看呢,有什么意见?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站起来答道:我完全同意连长、指导员的意见。说完又郑重坐下。
渐渐地,干部战士都在暗地里相传,他和江歌已经恋爱了,他是师长未来女婿了。林松排长在时,所有人都认为林松和江歌是一对,议论不议论,就是这个结果,人们也没什么好议论的。自从江歌发生了那件事,林松调走,他提干,人们开始议论他了。他知道人们的议论。
关于江歌,在这之前他没敢有任何奢望,她在他眼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虽然江歌发生了那件事,对他来说江歌仍遥不可及。
现在不一样了,他提干了,是军官了。他是排级干部,江歌也是排级干部,论职位两人是平级。他有时会想,要是自己真跟江歌好了,会怎么样?想到这,他就想到江歌发生的那件事。师部院外那片玉米地事发时他去过,看到了一片刚长出玉米苗的地上被践踏得乱七八糟,这两个垄沟之间有一块被压平的地方,一定是江歌被强暴的地方。这件事之后,有人说是一个流窜犯做的案,这人有三四十岁了,长着一脸胡子,样子凶神恶煞。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强暴了江歌,公安局仍然没有破案,仍然是个谜。现在李满全每每想起江歌被强暴的场景,他心里就乱七八糟的。
马香香现在每周都有信来,他提干命令刚下,部队就调到边境执行任务,为了保密,他没有给家里写过信。直到队伍回到原驻地,才把自己提干的消息告诉了父母。父母知道了,整个村子就知道了。
马香香的信一反常态,之前每次给李满全回信,一页纸只写半页,现在不一样了,她的来信,每次都会写两页。不仅和他交流学习、身体,还说盼望他早日探亲,自己和父亲马主任已经商量了,等他探亲就搞一次定亲仪式。
此时的李满全心境和以前已经大不一样了,没提干时,他觉得马香香是自己高攀的对象,为了以后回靠山大队仰仗马主任能有个出路。现在他是干部了,是军官,即便转业回乡,自己也是干部身份。一想到这里,就觉得马香香配不上自己了,他此时觉得,无论如何,也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
部队有许多干部,有两种情况,有的在老家找女朋友,大部分都是在城镇里找,比如,教师、医院护士、银行职员什么的。也有一部分在驻军当地县市里找,大都也是一些机关、学校工作的人,对于赤脚医生一类的人员根本不会考虑。李满全此时,也不想考虑马香香了,之前爱情之火,瞬间降到了冰点。之前马香香在他眼里就是女皇,此时就是一个配不上干部身份的赤脚医生。之前的热情瞬间化为乌有了。面对马香香热情洋溢的来信,一月半月才回上一封,回信的内容也千篇一律,两人的关系颠倒过来了。
李满全现在想得最多的是把江歌和马香香对比。虽然江歌有过那件事,掂量来,比量去,江歌也比马香香强上十万八千里。李满全也想过,即便江歌心里没自己,他也要回老家县城找一个铁饭碗的姑娘成家立业。此时的马香香在他心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多余的人了。他甚至害怕马香香来信,一拿到马香香的信,心里就不舒服。想起了过去那么巴结马香香,他为自己当初的行为后悔了。他也奇怪,感情这东西怎么说变就变呢,而且变得这么快。爱情有时不是男女之间的事,比男女关系更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