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命诀

元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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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章 信口开河徐恽说旧闻 听者有意郑六露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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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初刻,繁星满天。

宁远将军萧大春一行人马,终于住进南卜头的徐家老宅。沟壑参差,夜道行军不易,带路人正是少年徐恽。

原来,徐恽并非家奴。

其父徐德余,东宫食官丞。虽说是个芝麻小官儿,徐德余在任上却能左右逢源。从长计宜,把徐恽投到了东宫细作令的门下,习文玩缮造。不过,至今未满一年,徐恽跟着东官细作令陈文时也没有混出个名堂来。

倒是这徐家老宅,因是太学博士徐士秀的祖产,重大节日,徐德余常带人来此效力。说直白些,徐恽祖上与太学博士徐士秀的祖上,五百年内并无关联。徐德余主动讨近乎,也不过是为了讨好巴结徐士秀。官场风气,古今同理。

徐士秀是什么人?徐恽在进了徐家老宅的正门之后,悄悄地告诉郑六:“太子左卫率,东宫里不显山露水的职位,抬手就能调度一万三千禁军,掌控太子的身家性命,你说徐士秀厉害不厉害?”

既然那么厉害,为何连自家这片老宅都保不住?楚金蚨暗自反问一句,又惊叹这宅院为何比江陵李家还要阔气?

“只是看护宅子的下人们被吓跑了,这宅子还在,粮食还在,该在的一切都还有。”徐恽言谈中喜笑颜开,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由此可知从小吃喝不愁。楚金蚨难免有些嫉妒,徐家老宅中柴米油盐样样不缺,半夜里这顿饭吃得还不错,比镇元寺不差,甚至有过之。听徐恽东拉西扯时,楚金蚨甚至打了一个饱嗝。

宁远将军萧大春已在徐家老宅后院暂时安歇,且不细说卢参军如何安排诸人供给饮食调遣警卫,只说这般人等。

郑六带了楚金蚨、邱小虬和徐恽等少年,住在前院东西厢房,以充外围警戒之职,分为三伙,每伙四人。郑、楚、邱各带一伙,充伙长之职,每伙中另有少年三人。

如此分派,楚金蚨立时明白郑六的心思,说直白些还是不相信徐恽这群少年人。不轻易相信别人,理应成为乱世中活下去的底线。不过,楚金蚨觉得这样也好,一伙人外围警戒时,另两伙人可安然睡觉。轮班站岗,军中理所当然之事。

宁远将军不怕有人从中作乱么?

当然不怕。

卢参军所带领随从三十三人,分为六伙,在后院肩负萧大春近身警戒之职。郑六说:“看见了吧?军中规矩,事无世细,相互制约,一个人根本成不了气候。”

楚金蚨与徐恽一伙,伙中另有两少年,一个名叫魏延津,瘦得出奇。一个名叫蒲同江,身架略显宽大,本以为从小习武,楚金蚨一搭手,根本无力招架。魏、蒲二人皆已十六岁。徐恽说:“他两个是青溪中桥梅洲巷庾家的家生子,主家跟大名鼎鼎的东宫学士庾信同宗,叫庾世贤,不过,家道中落,没混出个名堂来……”

躺在一张竹编床子上,楚金蚨困得不行,却又强打精神在听徐恽信口开河。郑六似是刚睡了一觉,说:“饿了大半天,又猛吃一顿,一时难以消受,看来我真是老了哇。”

邱小虬带了三少年在院中警戒,按理说楚金蚨应该安然入睡才对。郑六说:“徐家老宅座落于运渎与秦淮河交汇处,我三十一岁那年七月初七来过此地,不过,那一年不是兵乱,而是清理运渎。”

运渎,后世之人也可以理解为紧靠建康城西城墙的一条小型运粮河。

郑六说:“运渎,其源头是城北的玄武湖。一条运渎,把西州城与建康城隔开。西州城也曾被称冶城,冶铁为其主业,因在建康城西南方位,故又被人们俗称西州城。”

听到西州城,楚金蚨立时想到侯琮,此刻他究竟是在西州里哪一处床榻上酣睡,还是正带人游走在水陆阡陌间?或者,他已被邵陵王所率部伍结果了性命?

“从徐家老宅东偏门码头走水路,三里即到西州城东门码头。听说,西州城直直地往北,一直到鸡笼山一线,不知驻扎了多少部伍。”徐恽说。郑六已在一扇门板上躺下了,听徐恽这么一说,又抬起头,问:“消息准么?”徐恽答道:“要不准的话,侯丞相,啊不,侯景,侯跛子何至于纵兵抢占西州城?”

郑六发呆片刻,点头道:“抢占西州城,就是要断各路大军的柴粮嘛,这冰天雪地,没柴没粮,还打什么仗嘛!”言罢,又躺下,似是无心睡觉。魏延津、蒲同江睡在另一扇门板上,已睡得呼呼哧哧,楚金蚨想知道这二人的心思,如此轻易睡得跟死猪一样,就不怕夜黑人静时被人杀了头?

“徐家老宅离西州城这么近,岂不是更容易被盘踞西州的侯景乱党所围缫?”楚金蚨还是说出了心中的隐忧。徐恽不答话,楚金蚨仔细看看,这小子竟然歪头睡着了。郑六说:“萧大将军同意到徐家老宅,说明他懂得此处地形特点,地势平坦,水网纵横,北人不习水战,侯景从北边带过来的爪牙,绝不轻易在夜间行动,凡是敢在夜间到水深林密处游击的,一定是内奸。”

说到内奸,楚金蚨心里更不安,两军对垒,内奸比敌营中人更可怕,自已人贴心贴肺地捅刀子才是要命。不过,也是累惨了,楚金蚨在胆战心惊中睡了过去。

被邱小虬拍醒时,楚金蚨才知道自己竟然睡了一个半时辰,直睡得腰酸腿疼,手脚冰凉。院中白雪皑皑,屋里滴水成冰,铜火盆中已无余温。

口干舌燥,想渴口水,哪里有?楚金蚨只得到房檐下抓了一把雪抹到嘴里。徐恽已带了魏延津、蒲同江在院中放哨,像是有意让楚金蚨多睡一会儿。

郑六又醒了,蜷缩着不动,看上去似是冷得不行,说:“徐家老宅中,柴粮丰盛,倒像是有意为之。”楚金蚨被惊得赶紧转身回屋,在郑六面前蹲下,说:“我的阿耶,把话说明白些,别叫人把咱们一锅端了。”

郑六闭上眼睛,想了片刻,又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楚金蚨,说:“我年轻时经历过的,偷袭常常在寅末卯前,为何?这个时辰人最乏,哨兵站立都能睡着,何况床榻上的人?说睡得跟死人一样,并不为过。”

楚金蚨无言以对,朝院中瞅了一眼,悄声说:“万一有人来偷袭,我如何对付他们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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