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国需要人才,更需要培养人才的地方。
书院就是如此,仅在苏州一城就有大大小小数十家书院。而作为明国的政治中心,在京都的书院数量只会多不会少,临天书院就是其中规模最大的一座,拥有的资源也最为丰富的大型书院。
临天书院并非是在明国建成的,前朝元泰帝在位期间,这位以好大喜功留名史书的皇帝号称要建立九天之书院,以京都为中心,在疆域各处重城内建立九座旷古绝今,包罗万象的大型书院以培养天下英才,临天书院便是其一,而在原本的规划中,这座坐落在京都的书院也是规模最大,地位最高的一座。
可惜,九天书院的建造难度太大,元泰帝想凑够一个九的极数,却没注意到前朝当时的财政和政局已经岌岌可危,在九天书院建到第七座时他便撒手人员,继任的元贞帝有感于先帝对帝国资源的大肆挥霍,暂停了这华而不实的九天书院建造工程。然而元贞帝虽然有匡扶社稷之意愿,当时的连年天灾,加之朝廷受到内外夹攻,局势已经陷入了无法挽回的局面,前朝最终还是瓦解,在这样一位有心挽回大局却无力回天的帝王手上终结。
至于那七座书院中,靠北的两座书院在蛮族的进攻下被直接粉碎,余下的五座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创伤,但终究还勉强延续了下来。直到十二年前北魏和蛮族联手进犯大明,位于临州的定天书院受到严重打击,大量藏书被魏军夺走,教授等皆被诛杀殆尽。如今定天书院虽然仍旧存在,但已经是一具空壳,朝廷自顾不暇,近年来也没有能力将之重建。
剩下四座书院,临天书院,平天书院,镇天书院和昊天书院倒是保存的较为完好。几座书院各有侧重,平天书院的教授们更精于儒学释义,镇天书院算是半个军校,培养了不少朝中军官,昊天书院的学生往往在数算方面更有天赋,而已经半死不活的定天书院以前则以史学典籍所藏丰富闻名。临天书院则即各家之所长,较为均衡,各个方面都有涉猎。
甚至临天书院还有专门为学生传授武学的课程,在其他书院中,也只有镇天书院有类似的安排,但要论武学讲师的质量,依旧还是临天书院的讲师更胜一筹。
“临天书院。”苏离听到苏还真谈起此事,不由有些讶异,但转念一想,虽然苏州也有不少书院学府,苏家作为七大世家之一,家学也势必显赫,但无论如何,终究比不上临天书院这倾举国之力打造的至高学府。
临天书院也有初学,中学,大学三个阶段。初学者皆以十四岁的少年人为主,这批学生会在临天书院内呆上三年,经过一轮考试选拔后一部分人便可以脱颖而出升入中学。中学的学制也是三年,届时年约二十上下的学生会迎来第二次大考,只有极少数人能升入大学。
当然,选拔虽然严格,但能进入大学之人也必然享有不凡前途,入朝为官的起点也不会太低,当朝高品文员中很大一部分便是在出身自临天书院的大学。
自己的岁数刚好到了年限,加上书院在半年后就会开科招生,这大概也是苏还真问出此话的缘由,想要看看苏离的意愿。
苏离略一沉吟,自己虽然是苏州府的小少爷,但终究只是养子,未来的安排皆操于他人之手,也不知道他们对自己的想法如何,便试探性地说到:“此事终究要看父亲的决定,他若是觉得我在我们家的私塾就读就已经足够,再去临天书院用处也不是太大。”
“我便是问过了父亲后,才来与你谈论的。”苏还真说道,“父亲的意思也很明白,全看你个人的意愿。”
说了半天,这皮球又被踢了回来。苏离虽然较之同龄人颇为早熟,但终究是个少年人,不清楚父亲究竟是真的如此想法,还是依旧怀有试探的心思。他迟迟不给回应,眉头不经意间皱起,苏还真见弟弟一副苦思磨样,青葱般的玉指点在他的眉间。
“想什么呢?”
苏离揉了揉自己被点中的眉心,回过神来,摇头道:“这事我估计还要时间仔细思量下,毕竟若是真的去了,那就得在京都呆上三年,这可不算是小事。”
“苏家在京都要是有宅子的,也有不少人脉,你若真去了,倒是不用担心在京都的生活。”苏还真依旧笑脸盈盈,“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这不是一件小事,好生思量吧。”
……
正事谈过后,苏离听了几首苏还真最近练的琴曲,后者的琴艺当是十分动人,但苏离明显心不在焉,脑子里想的还是刚刚他们谈过的事情。苏还真也看出弟弟的心事,简单弹过几首后两人便匆匆告别。
离开白莲居,苏离并未直接去见守在门外的冬儿,而是希望给自己留出一点独处的时间,在苏家大宅里四处走走探探。
苏还真今日提出的事情对苏离还说是个不小的负担,尽管这位姐姐说的轻巧,看样子这事情全由自己决定,但一般来说,苏家子弟都默认在十四岁后进入苏州学府就读,只有少数苏家直系血脉能有就读临天书院的机会。自己虽为家主之子,但终归是外人,因此他对自己将要去何地就读,本来是没有担忧的。
而既然阿姐近日对自己问出了这个问题,就代表她,或者是族内的其他人希望自己去临天书院,可是这究竟是为何,为何对自己将要做出这般不同寻常的安排呢?
苏离漫步于庭院长廊之中,不知不觉间踏入一片静谧园林。如今苏州早已入冬,这般气温下,院内居然还是一片绿意,各种自己从未见过的草木长势喜人,虽是园林,却未种上过多颜色娇艳的奇花,偶有花色,也只是在更多的绿意间少作点缀。
头上传来两声飞鸟题名,苏离抬头望去,未见飞鸟,却见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撒下。他原本心有疑惑,如今踏入这片不知名的园林,心情倒是突然好了不少。
突然,他听到不远处的花丛中又一阵响动,目光投射而去,蓦然见到一位身着蓝色大褂,看样子莫约六七十岁的老者站在花丛之中。
园林里有老人,这在苏家不算什么新奇的事情,毕竟人家大业大,多找几个华农照顾园林也实属正常。但这个老者并未携带修剪花丛的器具,而且他之气质脱俗,竟然隐隐有出尘之感,站在花中不显浮夸,反而给人天人合一之感。
这怕不是普通人。
苏离正考虑着要不要和老人打个招呼,后者便注意到了不远处的这个小子。
老人看向苏离,问道:“你是谁?”
苏离一愣,心说这家里居然还有不认识自己的人,难道是一些旁系的亲戚来此拜访了吗?不过他碍于对老人的尊敬,还是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家父苏长云。”
老人面露古怪之色,仔细端详了一番苏离的样貌,道:“长云的儿子,和他长得不像啊?”
这就奇怪了,若是来拜访的旁支家族,也不会连苏离是苏长云的继子这总广为人知的事情都不曾听闻。苏离心中更感疑惑,但还是不厌其烦地解释道:“我非是家父亲子。”
“养子还是义子,长云这家伙,难道也开始玩陈家那一套了吗?”
陈家也是大明七大世家之一,和其他世家看重门第之见不同,陈家算是最不重视血脉亲缘的世家了。陈家人的最大特点就是喜欢广收义子义女,而且这些“外人”在家族中极受重用,算是非常强大的一支势力,足以和本家分庭抗礼。
“晚辈从两岁开始便被家父收养。”
“那就是养子了。”老人看向苏离的眼神柔和几分,“不错,至少长云没有学会陈家只会摘他人果子的那套,还算有些底线。”
老人能肆无忌惮评价自己的父亲,苏离作为人子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说什么。好在老人没在这个问题上久谈,又听见他问道:“你原来的父母呢?”
“已经不在人世?”
“何故。”
“沧州十三日。”
老人眉头一皱,想来是嗅到了这五个字中的血腥气味。他目光如隼,再度扫视苏离全身后淡淡说到:“你有病?”
语调上扬,表明这是疑问,但苏离分明听出了老人那不可置喙的口气,他一眼看出自己有病,那自己就肯定有病。
苏离心中一惊,已知道这老人来头必然不小,不是自己得罪得起的,干脆心思放定,一切照实回答。
“是有病。”
“何病?”
“尸气入体造就的寒症。”
“难治?”
“病入骨髓,无法根治。”
“谁说的?”
“江南医馆的韩咏声大夫,春风堂的赵翼先生,还有其他的大夫都是这么说的。”
两个诊所,两名医生,都是江南一代极有名气的神医,尤其是韩咏声,其父亲在先帝在位时当过一段时间的御医,韩咏声继承他父亲的医术,亦是自年幼时就闻名江南的医术神童。这些年来他讲的话基本就是江南医界的真理。
老人已是不知道第几次皱眉,道:“赵翼我听说过,那家伙医术不怎么样。韩咏声我不曾听闻,但江南医馆之前的顶梁柱韩宇林也不算什么,想来这家伙不是他的儿子就是孙子,那他的话也不能尽信。”
苏离苦笑道:“老人家你的眼光还真高,这已经是江南一代最好的医生了。”
“你认命了?”
“认命算不上,总保有一丝希望。只是……总有些失落。”
“京都……或许有你需要的人?”
“嗯?”
“临天书院内,以前有一个我见过的医术最好的人,如果他还活着,说不定能解决你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