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洛安江

见山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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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不值得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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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觉的时候,崇义在想一个问题,这方玉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小小年纪,看起来也没啥职务,就这样的能呼风唤雨了么?他一直认为,方玉的能量来自于方老三的财力支持和她舅舅的权力支持,现在看来,方老三才更像是方玉在支持。崇义不愿意再去想她,然而现实的情况是,他越努力抑制自己不去想那些问题,那些问题就越要撞击他的心灵。躺在床上,他不管从一数到一百,还是从一只羊数到一千只羊,满脑子盘旋着的,还是方玉。她就像在他大脑里生了根,召之即来,挥之不去,刚刚要把她从脑海里赶出去的时候,吹一股风过来又像春天的野草一样疯长。

有几天,崇义总觉得排里的士兵对自己指指点点,他有些晕乎乎的,似乎每个人都在背后议论自己,但当发觉以后,每个人又都在极力掩饰自己表情,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虚假。崇义一时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最近休息不好,都产生幻觉了,然而,作为一个还年轻力壮的大有作为的军官,他怎么可能头脑不清醒?于是,他逮着个机会就把杨志高叫到办公室。

“志高,你说,我们还是不是好兄弟?”崇义一改以往严肃的排长对班长的姿态,态度变得和蔼可亲,也在套近乎。

“排长,你是上级,我永远尊重你!”

“放屁,不把我当兄弟就是看不起我!”

“排长,看你说的,我们是生死弟兄,古语有云:一起扛过枪,一起打过仗,一起同过窗,都是铁杆兄弟呢!”

“好,那你告诉我,最近排里的兄弟都在议论我什么?”

“没有没有,你想多了,你对我们这么好,跟着你都会发横财,谁会议论你呢?”杨志高显然底气不足,边说的时候边低下头,看着地下。

“你说话的时候就不能看着我?地下有金子还是银子嘛!”

杨志高听过这话,才稍微抬起了眼睛,偷瞄了一眼崇义。崇义继续说道:“我们一起训练,一起端了袍哥,出生入死,都天不怕地不怕,你还害怕我知道啥闲话?”

“嗯,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搞得那么婆婆妈妈,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要是崇义手中有杯子,他都忍不住有想砸人的冲动了,这是军营,搞得那么文绉绉的干嘛呢!

“兄弟们在说方玉的事。”

“方玉?什么事?”尽管崇义不想表现出自己关心方玉,但他的语气却因为好奇而变得有些急迫,当他意识到自己说得太急切以后,猛然间有些不好意思,幸好杨志高是大大咧咧的,没有太在意。

“是这样的,我也是听说的哈,有一天晚上,程海云在街上的时候,看到方玉和一个中年男人回家去了!这样的事毕竟重大,我反复追问他看清楚没有,他说,前面大家把她当嫂子,暗中保护了她那么久,肯定不会看错。那中年男人进方玉家像进自家门一样,事情不简单,我本来叫程海云不要声张,然而后面又有其他人看到,这消息就完全敞开了。因为涉及到方玉,想到你被绿了,兄弟们都愤愤不平,所以都很同情你!”

“你们真是!我简直是服了你们了!我这里再正告你们一次,我和那个女人,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上次她大闹军营还不够么?你去,叫他们统统闭嘴!”

崇义生气,崇义是真的生气了,自己跟那个女人没半文钱的关系,为什么,那些人言之凿凿生拉硬扯地把自己和她扯上关系?从看到方玉的第一眼起,崇义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崇义虽没有正式恋爱过,但他也懂得自己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人做老婆,虽不是温良大方恭俭贤淑样样具备,但善良能干持家悦目也总得占几样。他觉得这方玉就是个狐狸精,对,就是狐狸精,从她的眉宇间总能感觉到一股妖气,加上一些风言风语。苍蝇不叮无缝蛋,无风不起三尺浪,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关于她的传言,还不是因为她行为不检点?崇义都觉得烦,为什么自己宝贵的精力,要分出那么多去处理与方玉的关系?

世间事往往很奇妙,有些越不想发生的事,往往越要发生,有些不想见到的人,往往越要见到。这一天,崇义到十字街去取一件定做的礼服。事实上,他常年穿着军装。多数时候在军营里,哪里需要什么礼服呢。最近,营长况思宁组局约饭的次数多了起来,他邀约的人,除了几个连长和副连长外,就把崇义这小排长也带上。第一次参加饭局,崇义还有些摸不准方向,在酒桌上不知该说点啥,在敬酒时还不知道该怎样拍马屁,总觉得自己是局外人。直到酒过半酣,自己在敬营长酒的时候,营长况思宁扯着耳朵对他说:“小崇啊,做人,得机灵点,你看我们这里吃饭的,都是你的首长,你总得跟首长们抢着买买单吧,首长请你,你也不好意思白吃啊,是吧?”聪明如崇义,自然是懂得这些话的意思,原来自己来这饭局,不仅仅是服务领导,更是买单人。那次幸好消费不高,崇义身上也带了足够的钱,才避免了没钱买单的尴尬。有了一次就有二次,崇义的饭局多起来后,就需要一件好一些的礼服了,所以他找了十字街最好也是整个城里最好的李姐制衣行,定制了一件礼服。本来今天完全可以喊一个士兵跑腿的,但他想来试一试,不合身再修改。于是,下午时分,他换下军装,穿戴整齐,就来到十字街。

十字街修建于明朝中期,当时的恭水县是土司统治的最鼎盛时期,土司治所迁来这里,修建了宣慰使司衙门,在衙门前用青石铺就了一条街道,并在四周修建民居。明朝末年那场皇帝与土司的大战,把地上建筑都摧毁了,但街上石板依然如故。清朝初期,政局稳定的时候又重建了县城。几百年来,过往的行人早已把地上青石的棱角磨得光滑,前人的足迹已经消亡,今人又继续在这片土地上过着前不见古人后不问来者的市井生活。想到古人,就想到家里人,崇义又想到了瑞熹和崇光,自己还是亏欠了家人。

他这样低着头沉思的时候,却不小心撞到了在街边小摊前选装饰品的人,崇义只觉得撞上的那人身体柔软,暗带余香,不用想,一定是一个姑娘。崇义连声说对不起。

“崇老二,你走路就不能小心点?”

崇义心中一惊,都不用打量,听这声音,听这语调,听这说话的方式,还能是谁呢?就是那个母夜叉方玉无疑了!

“哦,姑奶奶,真对不起,撞到你了!”崇义说这话明显带了几分讽刺。

“你要真想向我道歉,就请我吃饭。”也许是因为方玉今天心情好,他竟然笑眯眯地看着崇义说出这话来。

崇义听到方玉这样说,心中突然多了一些味道,他心里一定是想坚决拒绝的,但奈何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竟然脱口而出问道:“你喜欢吃啥?”

“羊肉吧,新开的那家马临羊肉还不错。”

马临羊肉是麻羊制作而成的,麻辣火锅底料,加上芫蓿和蒜叶,味道极佳,是恭水知名的小吃。

“你是在宰大户吧,我可没钱。”

“说那些,我请你。”

崇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双脚总是不听使唤,非常贱地跟着方玉的步伐,就往羊肉火锅店走去。

还是夏天的天气,幸好昨天下了点雨,今天也阴沉沉的,不算热,加之生活艰苦,吃肉的机会不多,偶尔吃一两次麻辣羊肉,也不至于上火。热气腾腾的火锅冒着泡,羊肉和羊杂在里面翻滚着。

“你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吧?”方玉突然的问话让崇义心中一怔,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

“什么风言风语?”

“关于我的。”

“没有,我在城里没有熟人,如果说有的话,就你一个,你有什么风言风语?”

“你撒谎,你的那些小马仔整天像苍蝇一样,会没有风言风语?”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自己清白的,别人的话比放屁还云淡风轻。”

“喝酒不?陪我喝一杯!”

“我喝酒,但不和女人喝!”

“你不喝算了,我自己喝。”方玉叫小二打来半斤烧酒。斟了两杯,端一杯给崇义。

“你少喝点,我多喝点,女孩子还是少喝酒的好,对皮肤不好。”

“我巴不得自己毁容了更好!”

“别说那些话,你还很年轻,好日子还在后头。”

“好日子?我现在就受够了。”说到这里,方玉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她趴在桌子上,哭得伤心欲绝。崇义也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她,就任由她哭。崇义宁愿痛,宁愿流血,也不愿意哭,就像从小父亲教导的那样,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崇义还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泪点,他一生仍然大哭过好几次。

方玉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才振作起来,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还是装出那冷冷的面孔:“来,喝酒!”崇义也没有推辞,跟她碰了杯。崇义的酒量很好,别说这半斤,哪怕再加半斤,也不会醉。

“崇老二,我是不是太下贱了?”

“别这样说自己,你要看得起自己,活着已经不易,要活得好,我们都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在县署上班,看着很风光,但其实,都是勾心斗角,每个人都极端自私,只想着自己的利益。我是看淡了,也受够了。”

“你们看不惯可以不看,我们看不惯在战场上就得被捅刀子,就是生与死的抉择,要是我有你那样的文化,我还想进县署呢!”

“畜生太多,我还真想回老家去,种两亩薄田,好好嫁人,相夫教子。”

“你是当地主惯了,不知道农民的苦,你看看我哥崇光,就比我大一岁多点,现在看起来比我大了十岁不止。重体力活的沧桑,不是你这样的大小姐能承受的!”

“只要感情在,哪怕吃咸菜,总比在这薄情寡义的花花世界强。”

“别不知足,你要是离开了县署,你啥都不是,没有人会理你,珍惜现在的生活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请你吃这顿饭吗?”

“不是你请,我已经买单了,我请你,向你赔罪,为前面兄弟们的不懂事和唐突。”

“你这个人很聪明,也很大方,这是我最看得起你的地方,虽然你家很穷,但我父亲说,你们家的人都很有骨气,不管是你父亲,还是你们三兄弟。”

“你父亲很精明,是个好人,只是你哥方老三还是过分了,乡里乡亲的,好几代人的交情,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些事还是不能做得太绝。”

“我管不了他,从小他就调皮,被父亲责罚过很多次,但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

“我现在从军,说不定哪天就没有了,不管是家里还是感情,我不想有太多的羁绊,否则在战场上会畏缩。入了行伍,我就把自己的生死看得很轻了。你在县署不错,所以你要好好的活好。”

“你有福,你们家的人都有福,你父亲当年那样困难都活下来了,你也会的。对未来怎么打算,准备在城里安家不?”

“走一步看一步,现在级别太低,先升职再说。你有什么打算?”

“找个老实人嫁了呗!”方玉瞟了崇义一眼。

“老实的呢没实力,有实力的呢,又不老实,这个还真不好抉择。”

“你算不算一个老实的人?”

“不算。”崇义头也没抬,自顾自地吃着羊肉。

“那你就是既不老实又没实力的了。”

“至少现在是这样。”

“我也是服了,哪个男人希望承认自己无能,我这样说你你居然一点都不生气,这样窝囊,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带兵的!”

“很多时候,说法和看法并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怎么制定计划,怎么实施计划,怎么达到目的,除此之外,一切言语都是多余的。我是离家出走的,很早我就懂得了一个道理:当一个人经历了绝境,要作出全部努力才有生存机会的时候,理想、道德、廉耻、尊严,都是可有可无的。”

两人又闷头吃着羊肉,方玉在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吃得太多,崇义就没那么多顾忌,吃得狼吞虎咽,临别的时候,方玉说道:“其实你正常的时候样子还是很可爱的嘛,为什么装成那样玩世不恭的样子?”

“这个世界不值得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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