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过啊,可是像我这样的女人,大字不识几个,只会靠着老刘过日子,我已经没了孩子,要是没了老刘,这日子该怎么过啊?”想起儿子,黄丽霞更是悲从中来,流着泪断断续续地诉说道:“原先我们还在乡下时,他虽然脾气不好,但还愿意哄我两句,自打进了城,他的生意有了起色后,身边的女人就没断过,我一个本本分分的女人,哪里经的住这些?老刘可以找别的女人生孩子,而我就这一个孩子,医生也说了,我不能再生了,像我这样的女人,今后还有谁来要我?”
“丽霞姐,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做点小生意,不靠男人也能养活自己。”瞿子钰努力说服着她,她却摇头,笑得有些凄怆,“我这辈子只会依赖着他过日子,你现在想让我断了对他的念想,一个人过日子,我哪里行呢?而且我们村原先就没有人离过婚的,离婚时男方会要求我娘家退三倍彩礼的,我妈岁数大了,怎么拿得出这个钱呢?”
瞿子钰看着她眼角的皱纹,不由一阵心酸:“那你难道任由他这么拖下去?”
“不然呢?”黄丽霞苦笑道,“我就是发发牢骚,要是我还能再生个孩子,说不定就能留住老刘了。但我找了这么多年医生,怎么也治不好我的毛病。”
“他出不出轨,离不离婚,跟你能不能生孩子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他找了这个借口来打压你而已。”瞿子钰苦口婆心地劝道,黄丽霞却连连摇头:“这也是我不对,如果我年轻时没有堕过胎,也不会把身体搞坏了,导致无法怀孕。”
瞿子钰见实在劝不动她,只得叹了口气,试探着问道:“他有告诉过你最近在忙什么吗?”
“不知道,我从来不打听他在外面的事。”黄丽霞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他这两天又开车去了南都,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瞿子钰的目光闪烁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南都不是离庆贺市通了高铁吗?开车过去要七八个小时,高铁只要一个小时,他也不嫌累。”
“是啊,我也劝过老刘,他这一天天的跑生意,大部分时间都耗在路上了,但他就是不肯坐飞机高铁,说什么飞机从天上掉下来了,他就不敢再坐飞机,到哪里都开车去,小俊已经出了事,要是他疲劳驾驶出了事,我后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瞿子钰本想再问,黄丽霞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一下子跳起来,惊道:“糟了,我之前答应老刘去买点日用品,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了。”
“没关系,我就是顺道路过,正好来看看你。”瞿子钰体贴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说道:“我们两认识一场也是缘分,我也没有姐姐,是真的把你当作亲姐姐待着,有需要就跟我说,只要我办得到的,一定能帮你。”
黄丽霞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匆匆跑进屋里,把一把伞递给她:“外面的雨下大了,你拿着这把伞回去吧,别淋湿了。”
瞿子钰点了点头,撑着伞走进雨幕里。她走过巷口,回过头看了一眼,黄丽霞还撑着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见她回过头,还冲她笑着挥了挥手。
瞿子钰回到车上,方才和煦的笑容已经从她脸上消失。她从车里的置物架上拿出一个笔记本打开,里面夹着一张剪报,正是六年前带走刘俊杰的那场车祸案。车祸被定性为事故,在报纸上只用很小的一个版面报道了此事,也是瞿子钰找到的与车祸有关的唯一线索。
新闻里只提到了司机姓王,她费了不少工夫才从黄丽霞口中套出司机名叫王子军,有多次醉驾前科,还被吊销过驾照,他当场死亡后,交警提取了他的血液,发现酒精浓度严重超标,因此把车祸定义成事故。
但根据黄丽霞的说法,车祸发生后,刘鹏就噩梦缠身,一向不信神的他还突然叫了神婆来家里做法,并且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坐车出门。当然,他最终还是不得不开车出去“跑生意”,因为他更不能坐飞机高铁。
瞿子钰知道有些欠了许多钱的失信被执行人会被法院下限制高消费令,禁止他们坐飞机和高铁一等座,但刘鹏显然不属于这种情况。黄丽霞曾隐约听到有人叫他“庐虎山”,但刘鹏神情慌张,连连否认。瞿子钰在笔记本上记下庐虎山这个名字,又在后面打了个问号。
黄丽霞只是偶然听到这个叫法,而且对方有很重的口音,不排除她误听的可能,但联系到以上种种,瞿子钰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推断,就是刘鹏可能用了假身份,因为高铁飞机都要严查身份证,他才只能开车出门。
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会用假身份掩盖真相,在儿子去世后忽然信了神,并且心虚到噩梦连连?
黄丽霞比刘鹏小了十多岁,嫁给他时,刘鹏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她并不清楚他之前的经历。但瞿子钰凭借记者的直觉认为他可能有犯罪前科,身份证可能都是假的,过去伪造身份证并不困难,但如今身份证已经联网,只要刷身份证就会暴露身份,他才不得不谨慎出行。她翻开笔记本,里面还夹着周雪莹和徐磊的照片,一张是周雪莹和徐磊在一起,一张是周雪莹探望她生病母亲的照片,徐磊的照片上则用红笔打了一个鲜红的叉。
差不多一年以前,她就在计划如何向徐磊复仇了。徐磊断了她的经济来源,把她关在家中,她就假装温顺获得他的信任,从而取得有限的自由,在李颖的帮助下,她破坏了门锁,调整了卧室里的监控摄像头,掌握了他的行动规律,利用他彻夜不归的时候开通了自媒体账号,慢慢写文积攒流量。一开始她的收入很少,但当她开始把自己经历引入推文后,获得了很多人的共鸣,她小心地保管着这来之不易的收入,不敢让他察觉。
两人夫妻多年,瞿子钰深知即使离婚后,徐磊也不会放过她和家人。她咨询了律师,翻遍了法条,却绝望地发现法条中没有能保护她的条款,徐磊很聪明,钻了法律的空子,一直避免在她身上留下伤痕,但这种精神的摧残让她痛不欲生。即使他真的动了手,也不过是十几天的拘留,除非她被打成重伤或者死亡。
徐磊曾经为了驯服她,连续三天把她关在卫生间里,她只能以马桶里的水为生。当卫生间的门打开时,她虚弱得无法站立,徐磊轻轻搂着她,喂她吃了栗子蛋糕和熬得甜糯的红枣粥,告诉她今后只能以他为生,她是他养在笼子里的小鸟,只能仰望着他,以他的施舍乃以生存,连女儿也被他送走了。
瞿子钰一度憎恨他到想和他同归于尽,但冷静下来后,瞿子钰想起了女儿,不能为了复仇毁掉在自己的人生。在刘鹏第一次登门要账后,瞿子钰从徐磊恐惧和仇恨的目光中看到了转机,她宛如一只潜伏在暗处的蜘蛛,耐心地织网布局,她蓄意接近黄丽霞,取得了她的信任,通过她收集刘鹏的把柄,又把周雪莹纳入自己的阵营,这一场布局的最终目的是把徐磊引入网中,让他走向她预先写好的结局。
瞿子钰的目光转向车前的相框里,里面是一张小女孩的照片。小女孩的五官生的非常秀丽,宛如粉雕玉琢,十分招人喜欢,脸上却没有笑容,眼神十分空洞,就像一副美丽却没有灵魂的画。她伸手拿起相框,眷恋地抚摸着照片,把照片贴在脸颊上,仿佛能借此感受到女儿的体温。
再等等,她对自己说,坚持一下,妈妈一定会接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