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坐在岸边,头上撑着一把伞遮住的阳光,她时而盯着湖面的浮漂,时而做着女红,动作娴熟。
“少爷,你看那边。”秋娘朝着左边努嘴,低声朝李守仁叫道。
十几丈外,一棵柳树下,坐着一个年轻的女郎,双手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的望着对面的青山。李守仁瞟了一眼,不为所动。
“少爷,那女子好奇怪哟,我注意很长时间了,她都没有动一下。她脚不麻吗?”
“专心钓鱼,别人的事情别管!”
“哦。”
秋娘钓鱼的技术有所提升,本已经钓到一条巴掌大的一条鲤鱼,在把鱼儿扯上岸,将鱼钩从鱼儿嘴里掏出来的时候,哪知道由于太过兴奋,鲤鱼活泼乱跳,秋娘捉不住,又掉进水里。
主仆二人默默无语,等着鱼儿上钩。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忽然听得左边噗通一声,两人扭头看去,原来坐在岸边的女郎已经不见。
“不好!这女人跳河自尽了。”
李守仁慌忙爬起来,如离弦之箭,冲向女子跳水的地方,秋娘甚至连鞋都来不及穿,丢掉手里的女红,光着脚丫子跟着跑了过去。
不出所料,离岸边五尺距离的湖面,一缕黑色的头发在水面上下浮动,李守仁大惊,甚至来不及脱掉衣服,就噗通一声跳进湖里,快速的游到女子身后。
那女子头浮上水面,似乎在叫着什么,李守仁顾不得许多,朝着她后脑勺狠狠的就来了一下,将她打晕,然后从被后环着她脖子,拖着女子游上岸边。
李守仁上岸,将女子扔在岸边的草地上,这才看清女子的面容。
女子大约十八九岁左右,长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柳叶眉,嘴巴如樱桃般红润,皮肤如同凝脂,又白又嫩,一头齐腰的青丝又细又长,散乱的铺在地上,还滴着水。
女子已经晕了过去,眼睛紧闭,湿漉漉的白色马面裙包裹着前凸后翘、玲珑有致的身材,这简直就是人间尤物啊。
李守仁哪敢耽误,用手不停的压女子的胸口,一缕一缕的清水不停从女子口中流出来。
见女子还不醒来,他略一犹豫,便毫不犹豫俯身下去,便将嘴对着女子的嘴吻下去。李守仁但觉这嘴唇柔软温和,香甜可口,腹部不由升起一团邪火,长时间积累的欲望就像火山爆发前的岩浆,随时会喷薄而出。
一边的秋娘见了,呀的一声,羞得捂住脸,将头转过去。
就在李守仁和女子的嘴唇接触的一刹那,女子幽幽的醒来,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陌生面孔,不由猛的睁大眼睛,下意识的扬起细手,啪的一声,狠狠打在李守仁脸上。
“臭流氓!”
女子擦着嘴唇,一双美目恨恨的瞪着李守仁,一想到自己的初吻就被一个陌生人夺走,就悲愤欲绝。
“你……你,我去和拼了!”女子爬起来,握紧粉拳,就要起身追打李守仁,忽然又发现自己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曼妙的身材显露无遗,又委屈得重新坐下。
秋娘听到巴掌声,连忙转头,看见少爷脸上多了四根手指印,心疼的摆手,向女子解释:“我家少爷是救你,你怎么要打他呢。”
女子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少暴露在李守仁眼前,朝秋娘说道:“哼,我又不是不会游泳!我只是下去洗手,脚打滑,一不小心掉水里了。然后我就看见他跳下湖,我还来不及向他解释,他一拳就把我打晕,他……他还……还非礼我。”
“但……但是我家少爷也是好心救你呀,你看我家少爷身上都湿透了。”
李守仁摇着手解释:“误会,都是误会。秋娘,你看见我非礼她了吗?”
秋娘一脸呆愣的摇头:“没看见。”
秋娘是一个诚实的女孩子,刚才她把头偏过去了,确实没看见啊。
“哼,你们都是一起的,你们合伙欺负我,呜呜呜~”女子委屈得掩面哭泣,哭声让人心都碎了。
“这位姐姐,我家少爷是正人君子,你别生气啦。”秋娘来到女子身旁,好心安慰她。
女子又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一边,擦着眼泪,就像一个赌气的孩子:“看在你救人的份上,本来可以饶恕你。那你为什么耍流氓,侮我清白!”
耍流氓?李守仁忽然明白过来,呵呵笑道:“姑娘,我这是帮你呼吸。“
“帮我呼吸?你要不要帮我吃饭!荒谬!”本来女子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听了李守仁的话,一股怒火重新燃烧,气的她一双美目在地上寻觅,似乎在找趁手的工具,要给这登徒子致命一击。
“姑娘,你听我解释啊,人掉进水里,如果肺部积水的话,可能会停止呼吸。往你口里吹起,能带动心肺复苏,让濒临死亡的人起死回生。”
女子听了李守仁稀奇古怪的话,半信半疑,她秀眉一扬,“你说的是真的?”
“你看我像是登徒子吗。”李守仁无辜的耸肩摊手。他因为急着救人,来不及脱掉衣服,水沿着衣服不停的流下,就像一只狼狈的落汤鸡。
“像。”
李守仁一屁股坐在女子五尺距离外,解开长袍,将长袍拧干,偷看女子。这女子天生丽质,脸侧曲线优美,气质卓越,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全身几乎找不出一丝瑕疵,实在是万里挑一的绝色美女。
“这位姑娘,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呀。我看你都坐在这里快一个时辰,像乌龟一样,一动不动的。”李守仁将鞋子脱下,在地上摔打鞋子里的积水。
女子好像想起伤心事,清澈的眼泪顺着白净的脸蛋流下来,秋娘连忙递了一根手绢过去。那女子擦了擦脸蛋,并没有回答李守仁,表情清冷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
“家里生意破产?”李守仁试探着问道。
女子摇头。
“家中有亲人去世?”
女子摇头。
“是了,肯定和你夫君感情不和。”
这回女子没有摇头,只是怔怔的望着湖面上往来的渔船,一言不发。
李守仁本来想劝慰几句,一时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意兴阑珊的和秋娘对视一眼,正要准备离开,女子却坐在地上,眼神迷茫的唱起了歌:“约郎约到月上时,等郎等到月斜西。不知是奴家山高月上早,还是郎处山低月上迟……”
她声音像黄鹂鸟一般清脆悦耳,悠扬的歌声随风飘荡,宛如天籁之音,一时间,李守仁主仆都停下脚步,听得有些痴了。
等女子一曲唱完,李守仁拉着秋娘的手,重新坐下,笑道:“姑娘,我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你是为情所困吧。刚才我问你是不是夫妻感情不和,你没有否认。言为心声,我想,你应该心里爱着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却不是你的夫君。”
女子点头,又摇头:“如果一个女人,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还不如死了算了。”
李守仁没想到没想到这女子还是一个贞洁烈妇,同时也暗笑着女子的单纯幼稚,人活一世,除了生死,都是擦伤。俗语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嘛,活下去才是生存的第一法则。
“姑娘,看来你是婚姻不幸了。既然你有此决心,为什么当初就要嫁给你夫君呢,为什么就以不一死了作为要挟呢,父母虽然在儿女婚姻这方面表现得有些霸道,但始终是爱自己儿女的。再说了,你心里装着一个男人,却嫁给另一个男人,这对你夫君很不公平。”
女子听了此言,不由一愣,随即捂住脸,呜呜的哭泣。这个男人心真狠啊,一点都不会安慰人。
李守仁看着女人的目光毫不怜惜,转头看向秋娘,“秋娘,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呀。”
秋娘点头,“少爷说得对。姐姐如果当初以死相胁,你父母定会改变主意,你也不会嫁给你不喜欢的人了。现在嫁了又要死,妹妹想不通。”
女子听了这一对主仆的一唱一和,哭的更伤心了,“你们两个又欺负我,呜呜呜……”
见女子啼哭不止,李守仁很无奈,也唱起小曲,只听他唱道:
“忆昔当年泪不干,
彩楼绣球配良缘。
平贵降了红鬃战,
唐王犒封我督府官。
西凉国,造了反,
你的父上殿把本参,
逼我披挂到阵前,
拆散鸳鸯天各一边……”
李守仁声音深沉雄浑,吐词清晰,字正腔圆,曲子旋律高低错落,悠扬远致。
秋娘单手托腮,一脸回忆的望着李守仁。回来了,那个熟悉的少爷终于回来了,少爷真的还是自己的少爷。
自从自家少爷醒来后,秋娘就觉得是变了一个人,她以为少爷中邪了,曾经还偷偷的到鸡鸣寺去求神拜佛,希望将少爷换回来,恢复正常。
女子听了几句,忘记了哭泣,随即抬起头,望着李守仁摇头晃脑的吟唱,居然听得出了神。
“少爷,你唱的什么呀,我以前怎么没有听到你唱过,这曲子和雅音阁的都不同,好听!”秋娘兴奋得啪啪鼓掌称赞。
女子也用期待的目光凝视李守仁,希望他能讲讲这曲子的来历。
李守仁也不卖关子,望着远处的隐隐青山,慨然道:“这是一个虚构的故事,讲述的是男女忠贞不渝的爱情故事。话说,当年一位丞相的女儿,叫做王宝钏,她不顾父母家人的反对,执意嫁给了贫困的薛平贵为妻,进了寒窑。无奈之下,其父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后来呀,薛平贵从军征战,远赴西凉,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
李守仁将这曲子的背景详细讲来,直听得两女子如痴如醉,神情恍惚,沉醉于男女爱情之中,不可自拔。
半晌,女子终于从幻想中回过神来,痴痴的看着李守仁,若有所感的自言自语道:“看来,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并不低人一等。”
女子声音虽低,却被李守仁听得清清楚楚。
“阳光下的职业,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缺一不可,都是平等的。人与人也是一样,只有出身不同,不论贫富贵贱,人格上是平等的。现在的这个世界,将人分成三六九等,这是不对的。”
女子听了李守仁的话,明亮的眸子里,异样的眼神一闪而过:“我虽然现在还不太懂你说的话,但是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秋娘则感动得泪眼朦胧。她出生低微,从小被父母卖进李府,成了一个服侍别人的丫鬟下人。如果说之前的少爷,对她是怜悯爱护,是对弱小者的保护的话,那么现在则是人格上的尊重。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家少爷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男人,身影变得无比高大,一颗心没来由的扑通扑通直跳。
李守仁望了望天空,又看着自己湿透的一身,起身向女子道:“姑娘,夫妻之间吵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牙齿还要咬着舌头呢。我告诉你一个扎心的事实,夫妻十有八九都对自己的配偶不满意,只是凑合过日子。“
“人生没有那么美好,爱情的毒鸡汤可以喝,但要浅尝辄止,免得自己中毒,一旦陷进去,一辈子就生活在梦里,你呀,要面对现实。好了,你这一身也湿了,早点回去吧,别染上风寒。水一百度要开,人一百度要死,到时候发烧就不好了。”
女子听着李守仁稀奇古怪的话,也不十分明白,她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少爷从来不骗人!”秋娘抢答道。
女子鼓起勇气,将目光轻轻的在李守仁身上拂过,急忙又低下头,随即又再次看向李守仁,迟疑半晌,声音细若蚊吟的道:“你说话挺有意思的,曲子也唱的非常好,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你……你明天还……还来吗?”
“来。”
女子脸上浮现出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喜色,轻叹一声:“如果男女之间都有你刚才讲的这么忠贞的爱情,作为女人,这一辈子也不枉了。可是,但凡有些本事的男人,哪个不是妻妾成群的。”
女子见李守仁没有回答他,便主动说道:“这位公子,如果换着你,你会从一而终吗。”
“溺水三千,我要喝个痛快。”
女子先是一喜,后是一怒,刹那之间,对这个陌生男人的一丢丢好感,荡然无存,世上就没有一个好男人值得自己托付终身!
“啵!”
女子捡起一块石头,朝浮漂狠狠地扔过去,荡起一圈一圈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