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恩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回过头看赫伯特,他仍在奋笔绘图,只是不像之前那么频繁的抬头了。
如果是艾达大概能够理解赫伯特的创作,而夏恩看着图中伸长手臂,向上伸展的女人,脑海中浮现的形象是维纳斯。女人匍匐在一块石头上,四周是海洋和水。
一直到快要抵达岸边,赫伯特才大致勾勒出画的简图,略微思考片刻后,在上面写下《海上少女》这个名字。
巴黎。
宇宙之都,世界艺术文化的中心。
在法王亨利四世,路易十三,路易十四强大王权的影响下,沿着塞纳河左右河岸修建起紧密的房屋。
与这时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都不同,巴黎从一开始就是为所有人建造的。它花费了极大的空间来修建公共设施。曾经的城墙改建成林荫大道,向世界开放。这是世界第一条林荫大道。
它的照明设施,它的公共交通,它横平竖直四通八达的道路,为来到这巴黎的外国人提供了便利,铺满鹅卵石的步行街,两侧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店,将它与繁荣却呆板的伦敦区分开来。
一踏进巴黎的地界,夏恩便明显感受到两座欧洲中心城市的不同之处。巴黎的气氛明显活跃,旺盛得多。比如说:巴黎的雨伞很可能是红色的,而不是千篇一律的黑。
赫伯特·德雷珀引着夏恩来到蒙巴纳斯的绘画之家落脚。
走进四层楼的老旧房子,便看到四五人围在角落的一个画架前。赫伯特像象棋爱好者看到公园里下象棋的老头,随即放下行李就走向画架。
夏恩也跟过去凑热闹瞟一眼。
画布上画的主体是一个人走在街道上。街道两侧的房屋,路灯,路沿全部用粗重的红,橙,蓝色块涂抹。正中的人人体比例失调,也是各种色块拼接起来,只能模糊看出手脚轮廓。
如果说夏恩的直觉,他会觉得这是一幅小学生乱涂乱画的画作。
但现代主义发展以来,各种稀奇古怪的绘画风格都有。像绘画之家这种地方,肯定是专职的艺术家聚集地。别的不提,反正画架旁这几个都不是小学生就对了。
“你们觉得怎么样?”坐在几人中心的是个驼着背,叼着烟的年轻人问道。他的一举一动非常缓慢,慢得像被放慢了很多倍。
夏恩耸了耸肩,看向身旁的赫伯特。赫伯特咕囔了一句,没有说话。夏恩只得开口道:“我不是画家,没法评判。”
那叼着烟的年轻人缓缓吸了一口烟,倒也没有继续追问,转而道:
“我好像没见过你们,你们是新来的吗?”
“我们刚从海峡那边过来!”夏恩回答。
一旁双手插兜的青年瞥了夏恩一眼,不屑地低声说了句:“英国佬!”
叼烟年轻人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向夏恩伸出手,道:“亨利·马蒂斯,先生。巴黎欢迎你们。”
“埃勒里·夏恩。”
“赫伯特·德雷珀。”
夏恩两人自我介绍。听到夏恩的话,亨利·马蒂斯挑了挑眉头,道:“夏恩?您是《恋情的终结》的作者?”
夏恩没想到自己的作品在法国也有人看,颇有些意外地回答:“是的,马蒂斯先生。”
“我喜欢你的观点,‘现在是人类关注自我的时代到了’,”亨利·马蒂斯又吸了一口烟,“费加罗报。我早已经厌倦了复刻自然的一切,是时候让我们来约束这一切了。不是吗?”
说着,亨利·马蒂斯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画布。
听亨利·马蒂斯这么一说,夏恩忽然想起面前这人是谁了。亨利·马蒂斯,野兽主义的先锋。这個派别的画家热衷于用强烈的色彩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您的画作的确强烈而炙热。”夏恩礼貌地恭维。
大概是夏恩拍马屁拍到了点子上。
亨利·马蒂斯露出一丝笑意。一旁的安德烈·德朗看向夏恩的目光也变了变,柔和了几分。他像是把刚刚‘英国佬’的吐槽完全抛在了脑后,随即上前与夏恩握过手,道:“祝您在巴黎玩得开心,夏恩先生!”
双方告别。赫伯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轻车熟路地处理了房费之类的问题。像这种巴黎的艺术家聚集地,生活消费水平都很低。如果有必要,可以把一个法郎掰成两半花。这也是伦敦无法做到的。
等进了房间里,赫伯特又喋喋不休地给夏恩介绍巴黎地注意事项:
“你得学几句常用的法语,夏恩先生。巴黎有几千家咖啡馆,但他们的服务生不说英语。哪怕他们会,他们也不会承认。还有,在这里对侍者也要称呼‘先生’。”
“巴黎晚上十一点也还有路灯照明。如果你想要找点乐子,可以去右岸。那里有很多卡巴莱。”
“还有,注意你的钱包。巴黎有很多的精品店,奢侈店,他们会在你不知不觉间掏空你的钱包,让你无法继续接下来的旅程。”
…………
喋喋不休的赫伯特热情又关心,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夏恩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只得感谢后把赫伯特推出房间。
抵达巴黎的第一天,就在这样热闹欢快的气氛中结束。
次日。
夏恩按照约定,前往阿尔萨斯旅店拜访奥斯卡·王尔德。在楼下问过侍者,夏恩边走边找来到楼上。
还在拐角就听到上方传来砰的一声摔门声,随后是奥斯卡·王尔德愤怒地咆哮:“都给我滚,别来烦我!”
夏恩走上长廊,一眼就看到有人站在正中房间的门外。直觉告诉夏恩,那就是王尔德的房间。而站在门外的人,出乎意料的竟是那天船上撞了夏恩一下的男人。
这次他倒是穿戴整齐,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注意到夏恩,男人转过身来,通红的脸上满是惶恐,尴尬和手足无措。
他结结巴巴地向夏恩解释:“我什么都没做,就被他赶了出来……”
随后男人看清了夏恩的脸,不由得怔了怔,道:“是您,先生?这可太巧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碰到您。那天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撞的您。”
夏恩没想到对方还会为这件小事儿道歉,只得跳过这点,指了指房门,问:
“这是奥斯卡·王尔德的房间吗?”
“是的,您也是来找他的吗?”男人走向夏恩,与夏恩握过手,“威廉·巴特勒·叶芝,先生。奥斯卡和道格拉斯勋爵又发生了矛盾,道格拉斯勋爵去法国南部了。奥斯卡先生现在正在气头上,恐怕不会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