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大雨还是没有停歇的样子。一家人吃过晚饭,父亲洪明没等母亲收拾那些其实并没怎么动的饭菜,深吸一口气,慢慢的说:“今天是洪江上抗洪前线的第10天了,也不晓得现在情况是啥子样?我们也帮不上忙。洪海,你的录取通知书也还没有来,也不知道是啥子情况?是被洪水阻住了,还是有别的?我准备明天去县城里打听打听。还好,我们这里是上游,雨下得大,路还是走得通。”
母亲听闻,也叹了一口气:“也是该去打听一下了。我这些天都没有睡好觉,总觉得心里不安神。不过,去的时候要注意安全。雨这么大,路这么远,还不好走,注意路上塌方。”说完,默默从卧室里取出一叠小额钞票,递到父亲手里。“把这点钱带上,到县城里也要吃饭,打听消息也可能要花钱。”
父亲接过钱,认真数了数,小心翼翼地揣在内衣兜里,回头对洪海说:“洪海,你现在莫操心,明天我一定把情况问清楚,带一个准确的消息回来。别愣着,早点收拾收拾睡吧,明天尽量帮你妈干点活。”
洪海听完,点点头,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在他的心里,除了担心自己的通知书和哥哥的情况,也担心父亲明天出门的安全。而且,在他心里,还有一份深埋的牵挂在父亲明天要去的县城里。那是跟自己的家人一样,最令洪海牵肠挂肚的所在。只不过,洪海知道,现在还不是跟父母说这些的时候,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躺在床上的洪海,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想到这儿,一会儿又担心那儿,真的是辗转反侧。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迷迷糊糊中睡去。模糊中,他好像看到父亲带着斗笠,踉跄地走在乡间的泥泞小路上,那瓢泼似的雨点,好密,好大······
第二天,洪海很早就起床了,发现父亲早已经出发了。因为多日的大雨,也没办法出门去地里干活,所以只能帮着母亲收拾收拾屋子,洗洗碗筷。这些杂活,对于农村长大的洪海来说,实在驾轻就熟。没用多长时间,就全部处理完。剩余的时间,就看见洪海目不转睛地盯着出门的方向,一脸焦急而又期待的模样。
当夜晚来临,小小的山村逐渐安静下来,只是在滂沱的大雨中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叫。洪海在母亲的多次劝说下,才不甘心的躺上床。
“父亲天不亮就出发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到底是打听消息不顺利,还是在路上遇到了危险?”
就在洪海胡思乱想的时候,堂屋的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洪海条件反射似的从床上一跃而起,径直奔向堂屋。门口出现的当然是洪海的父亲洪明。只是此时的洪明一身狼狈,额头上的皱纹好像更深了,嘴唇翕动了几下,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母亲也早就出现在堂屋,看到丈夫的样子,料想结果可能不太好,但还是一把拉过丈夫:“总算回来了,我跟洪海都快担心死了。不管什么结果,先坐下喘口气儿。洪海,去给你爸爸饭菜端上来。”一边给丈夫使眼色。
冰雪聪明的洪海也早从父亲的神色中看出了结果肯定不尽如人意。但自小孝顺懂事的他还是听了母亲的话,准备进厨房去给父亲端饭菜。
父亲抬手制止了洪海的动作,一把拉过儿子的手,握紧,又松开。然后一字一句地对洪海说:“儿子,我没给你带来好消息。你······落榜了!”说完这句话好像耗尽了父亲所有的力气,一大颗略显浑浊的眼泪从眼眶翻涌而出,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疲惫而又无助。
虽然洪海从刚才父亲的表情中已经看出了不对,但当他亲耳听到父亲的话时,心里的防线还是在瞬间就被击溃了。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怔怔的楞在当地。
能不难过吗?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全家人的希望,本来已经看到了曙光,却在黎明前的那一刻被击了个粉碎!
“不······”,不知愣了多久,洪海突然从痴呆的状态苏醒过来,仰天大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冲向了瓢泼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