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的这些日子以来,林寒酥处处欺压着秦意。
圣后向来不喜林寒酥,但似乎林寒酥长大之后,她对林寒酥比起厌恶,更像是恨意。
“这可以说是京城最好吃的酸酪,是我一个一个将那些有名师傅的手艺都尝了一遍,才选出来的。”林寒酥捧着那碗酸酪,用讨好的眼神看着圣后。
“不吃,出去!”圣后却恶语相向,不留半分情面。
林寒酥在圣后那里受了冷落,从宫里回来后,她便借此事破口大骂,然后把气往秦意身上撒,要下人用针扎他的脚底,用鞭子抽打他。
她每次下命令的时候,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一开始实施,众人束缚住秦意的手脚,阿三在一旁看着秦意干着急,没人注意到林寒酥的时候,她却两眼一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临了秦意快要疼晕过去,站在一旁的林寒酥目光扫过他的伤口。她马上转身离开了,多看不下一眼。
她和随身的侍女走远后,看见开花的月季长着刺。
她便伸手装作要去摘花,在刺上扎破了手,而后大吵大闹要下人们去配各种治伤的药膏,即便她用不了这么多。
阿三在公主府这些时日和府上的下人也基本都混熟了,轻易就从剩余的药膏里弄了一堆回去给秦意用。
阿三一边给秦意涂药,一边替秦意抱怨道:“这个八殿下不讲道理,大人你分明没做错什么。”
秦意闭眼凝神,问:“药膏哪里来的?”
“这个傻殿下好好走着路,非要去摘什么花,把手扎破了也是她活该。”
林寒酥把欺负人的事情做了一大堆,总要看见一点成效。
她走到秦意面前。
秦意又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了,神色平淡,无论她说什么都泰然处之。
她皱了眉头,用一种十分生气,但又有些克制的语气问秦意:“哟~怎么还端着呢。是我折磨得还不够吗?”
秦意只没带情绪地说道:“殿下息怒。”
她看着眼前好像什么都动容不了的人,表现得非常着急,抓起了秦意的衣领。
“你说啊!你怎么不生气呢?”
那天,六哥哥说“用别人欺负你办法”。
好啊,她用了。那秦意为什么不为所动,难道这些在他眼里不算什么吗?秦意的忍耐让她这么多年的痛变得仿佛不值一提。
那她以前经历的又是什么呢?
她要崩溃了。
她抬起手,往秦意脸上招呼,一下比一下用力。
阿三见势不对,冲上去挡在秦意前面。
只见她一下红了眼,眼泪已经抑制不住开始打转。
她很惊慌,脑袋犹如开裂一般疼。
感觉到眼泪要流出来的那一刹,她意识到自己的脑子乱了。她害怕自己这些天来的露出破绽,又发现控制不住自己外流的情绪。
“啊——”
她大叫一声,疯疯癫癫地,企图假装自己疯了。然后跑回自己的房间,一头扎进被子里哭。
怎么会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缩成一团,挂在脸上的眼泪突然停住,复盘着这些事情。
难道是配的药膏好,这秦意伤好太快忘了疼?还是这秦意天生不爱哭?总不能是故意刁难被他发现了吧?
时间……对,应该只是时间问题。她已经年十有七,成婚这才一个月。
什么侮辱,什么欺凌,一时能忍,可是时间一长,终究会压垮人的。
另一边的阿三扶住秦意:“明明是大人你被她欺压,没想到,八殿下先坐不住了。呵呵。”
犹如看了一个笑话,阿三轻蔑地笑了。
鱼娘原是在宫里时,就贴身服侍林寒酥的姑姑,如今出来建了公主府,也一直跟着林寒酥。
林寒酥哭着跑进了屋里,几个侍女跟了上去,鱼娘却停下脚步。
“难为驸马爷了,八殿下总是这般疯疯癫癫,大概就是因为这儿里有问题。”鱼娘转头对秦意说着,用手指了指脑门。
秦意却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公主府的日常生活还是很丰富的,林寒酥派人去茶馆问好了说书人每天讲什么,掐着日子去听。凡是听过的就不去了,没听过的就去听一听。
秦意偶尔也被叫去陪同。
“我们今天要说的,是最近江湖上的一段奇事。”
“是什么奇事。”
“这事儿啊,又是关于那位出剑极快,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林寒酥听书的时候格外安静,喝茶的动作也十分正常。
“……此人实在杀伐果断,无论对方是什么人,都只出一手便正中要害,拿其命去。行走间,她还时常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甚是阴森,堪称‘杀神’。而经过这件事情之后,河边有个渔民看见了,此人看起来年纪不大,面相看起来还十分纯良。”
“啊!这世上竟有此等人。”
“哎,”林寒酥看向了秦意身边的阿三,“这杀神真的有那么恐怖吗?”
“啊?”阿三不解。
林寒酥这是在质疑杀神吗?而且为什么要问他?
夜晚,一个黑衣人潜入公主府,敲开了秦意的窗户。
“阁主,只知道八殿下整日疯癫行事,得罪过不少官宦子弟,其他的倒是并未查到。”
“行,下去吧。”
“这里有一封薛盟主给您的信。”
不料,就在秦意接过信的下一秒,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黑衣人连忙钻出窗去。
下一秒,林寒酥一袭红衣走了进来。
“我来看看你们秦大人。”她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喝醉了的样子。
“明日大嫂设宴邀众人赏菊,我差点把这事忘了,”她招呼着身后的人,“东西放下吧,大嫂送的好料子,才赶制出来的袍子。顺便我看看秦大人伤势如何了。”
林寒酥走上前,抬手就去扒秦意的衣服。
阿三站在旁边,总觉得不妥,想要阻止,但又好像找不到理由阻止。
秦意后背的鞭伤条条道道,但都已经结痂。
林寒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那些伤口,抬眼看了看鱼娘,又看了看阿三,最后抿了抿嘴。
“把这些疤揭下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秦意感觉自己真的遇到疯子了,背后凉飕飕的。
阿三被吓了一跳,连忙跪地求情:“殿下不可啊,明日还要去赴宴,现在可不能让大人伤着了。”
“你说得对。”林寒酥笑了笑,“那要不明日不去了。”
“殿下!”阿三急忙叫道。
“嗯?”林寒酥疑惑地偏头,那双圆圆的眼睛居然还有点可爱。
“明……大皇子妃殿下为殿下和大人的婚事特地送了这上好的绸缎,大人和您一同去谢过,这怎么好呢!”
“嫂嫂人很好的,不会怪我的。”她轻轻摇摇头。
“殿下……您和大人这才成婚不久,如果这夫妻不合闹得人尽皆知了,岂不是遭人笑话。”
秦意早已默默地穿好了衣服,对于阿三说的这话皱了皱眉,就算他们夫妻和睦不是照样遭人笑话。
“笑话……笑话……”林寒酥念叨着,“笑话……”
她念叨着,走了出去。
第二日,他们一同赴宴。
不出门不知道,一出门吓一跳,这京城看不惯林寒酥的人还真多啊。
他们一同走在去往后院的路上,迎面遇上一个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
林寒酥被看了一眼,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这宴会上的人不少,然而林寒酥走在路上有人绊倒,喝茶有人在茶里下泥土,坐在那里有人悄悄剪她的裙子……
除了暗里使绊子,众人遇到林寒酥也是会拿她是个傻子逗逗玩儿。
林寒酥被他们说了两句就哑口无言,气急了只能跺脚。
不料林寒酥对此都选择忍气吞声,没有办法欺负回去,不跟谁告状,任由他们欺负了就欺负了。
秦意觉得奇怪,跟阿三吐槽:“这林寒酥怎么不还手的啊?合着!她就欺负我一个人,是吧?”
他躲在不远处瞧了瞧林寒酥被欺负的场面,就忽然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听说,八殿下整日欺压这位驸马呢。”
“可不是嘛,这驸马无权无势,八殿下也只有拿捏他了。”
秦意:“……”
士可杀不可辱。自他们成亲以来,林寒酥处处欺辱他,他确实没有忍下去的道理。
但是他不会出手,如果他和林寒酥正面冲突,以林寒酥的样子,恐怕要闹出不小的动静。
他只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算不上什么人物,自然不应该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其他人欺负林寒酥,某种意义上还算是给秦意报仇了,秦意看着心里畅快了不少。
“百川。”
百川是秦意的字。
听见有人叫他,他一回头,看见四殿下林遇水站在那里。
“四殿下。”秦意行了一礼。
“秦大人,借一步说话。”
林遇水将秦意引致水边凉亭,周围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阿三在不远处替他们看着。
“秦大人,别来无恙。”林遇水看着秦意,眼中饱含温柔。
秦意却避开她的目光,生分地说道:“劳殿下挂念。”
“在八妹妹哪里过得还好吗?哎,瞧我说的,坊间都传遍了,林寒酥喜欢无能狂怒,你过得一点儿也不好。”她往秦意面前走了一步,“对此,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殿下说笑了,我身份低微,无才无能,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们一同离开吧,逃离京都,逃离这里!”她很激动地拉住了秦意的袖子。
秦意一怔。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早就拒绝过我了,但是如今你在林寒酥这儿根本就不好!你和我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脱离林寒酥。”
“殿下的好意,臣心领了。”秦意回绝道,“只是臣可以与人一起走,但绝不能是殿下您。”
“为什么?”
“如今南璃国对灵国虎视眈眈,与南璃国和亲一事很快就会提上日程,慕容殿下对您有意,您是万不可同我这卑贱之臣沾染的。”秦意拱手坐礼,做尽了谦卑之态。
“可是!我根本不想嫁给慕容故。百川哥哥,我从小就喜欢你啊。”
“望殿下以国之大义为重。”
看着秦意,林遇水气上心头,最后生气得走掉了:“哼!”
她走后,秦意没有着急回去。
“大人,咱现在不回去吗?”阿三过来问。
“不着急,这里没有来,挺好了,悠闲自在。”
等到秦意回到会宴上,这场百花宴已经进入尾声,许多宾客都已经离开了。
他们找到了林寒酥。
只见林寒酥坐在一块石壁上,双眼无神,她脚下没有鞋。
她的贴身侍女鱼娘捡来了鞋子,要替她穿上,她抬脚把鞋踢了出去。
“她这是怎么了?”秦意下意识问。
“看着像是被人欺负的。”阿三说。
他回去,还要和林寒酥坐一辆马车。林寒酥继续这个样子,他都没办法回去睡觉。
他走了过去,看见地上被甩了几米远的鞋子,亲自捡了回来给她穿上。
他在心里感慨道,这皇权富贵真是压死人了。
林寒酥看见了他,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然后,她面不改色地抬脚踢掉了鞋子。
而后她想了想,好像觉得这样做不对,又把鞋子捡来朝秦意头上扔了过去。
秦意咬着牙:“八殿下……时辰不早了。”
“林寒酥,你适可而止!”
林遇水还没离开,正好撞见这一幕。
“四姐姐,呵~”林寒酥一笑,“要管我的家务事?”
她说这话的语气充满挑衅,秦意现在是她的驸马,林遇水是管不得的。
要是圣王不曾赐下这场婚事就好了。林遇水这样想,但是她不敢说出来,忤逆圣王可是大忌。
“你……你简直毫无人性!”
林遇水说这话,林寒酥就突然笑了。
而后她笑着走了。
她出门去,没有接住任何东西,一下翻身上马车。她叫车夫赶车离开,撇下秦意不管。
秦意在京中朋友不多,但好歹有两三个,找他们借了马才回的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