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多来子竟真的把钱弄来了,还顺便带了两张半身相片。
原来来子上午回到华为工地后,轻而易举就从五舅那里拿来到了两百元钱,其实只要来子下决心开口向五舅要钱,五舅自然会满足他的要求。不会让他难堪。五舅给来子200元钱与他对来子应聘当群众演员的事有何看法完全是两码事。越是这样来子越感到已全部搭进了他在舅舅们面前的面子。如果不是因为应聘当群众演员来子会要钱要得很轻松。
五舅虽然对来子应聘当群众演员的事心存顾虑,但还是爽快拿给来子两百元钱,就当是打个小赌,而来子仅只含糊其词稍微解释了一下有关应聘当群众演员的情况,可开口要钱的语气却是那么的不由分说。不愿让五舅看出他心里没底。
五舅看来还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以为来子既然下决心开口向他要钱,那肯定就考虑得很清楚了。他也好奇来子这回又能试出什么名堂来。他看来来子这次应聘当群众演员也很平常,只不过是找一门活路而已,平常得很。
五舅在深圳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碰到过。五舅还语重心长劝告来子说,想当年任达华来深圳拍戏,有人请他去做群众演员50元钱一天,他都不去,意思是要来子平常心看待,不要高看,更不要入魔。
来子不以为然,暗自啧啧叹息不已,怪五舅那是不懂得玩,如果让他碰上那种好事,就算没有工钱也要去偿试偿试。
来子既然把钱弄来了,就不会不把钱交出去,在把钱交出去的时候,是不可能还保持冷静的头脑。
来子是把260元钱交给一位女会计,交完钱就有资格在合同书上签上他的鼎鼎大名。签完签完合同书还填写了另外一张表格,其中填下了五舅的呼机号码作为唯一的联络途径。另外还填下华为工地的地址,作为目前所在的地址。还交出两张半身照片。至此来子便正式成为那影视公司的一名群众演员,并拥有一份合同书在手。
那男子见来子能把钱弄来,甚感惊呀,起先还连连称赞不已,来子则一开始就着重声称,其实舅舅们对此事颇有顾忌。是经他好说歹说,才好不容易把钱弄来了。想让那男子明白,他对这事的态度是如何地痴心一片,孤注一掷,还把他在舅舅们前的面子都搭上了,可千万别辜负了他,260元钱事小,可如果让他在舅舅们前丢尽面子则事大,拜托拜托。
来子这样声称不但不能表明他的精明之处,更加表明是个糊涂虫。
那男子也对来子这样子声称不为所动,不信来子既然把钱带来了,还不乖乖把钱交出来。
来子只要交了260元钱,签了合同书,填了表格,交了两张半身照片,也就好像不怎么与那男子相干了。
最后那男子竟向来子一本正经地宣布,可能要等到3月5日,才开始培训,并解释说这是因为还没有招满预定人额,要求来子在培训之前,经常跟他保持联络,煞有介事鼓励来子,到时培训的时候要好好表现,给众人留下好印象。
来子乍一听来这显然是要打发他走,惊呼不已,难以接受。可转而一想又觉得可以理解,也很正常。只不过曲指一算得要等七天之久,实在是很为难,并忍不住噜噜苏苏向那男子表示不满,按他的处境每等一天就会受尽煎熬,又叫他如何等得了七天。
但来子这样表示不满又有何用,事已至此也只好先等等再说,走一步算一步,无能为力,无可奈何,谁叫他这么急着就把钱交出去,如果早听说还要再等七天,他很可能就不会把钱交出去。不知那男子是故意的还是忘了竟没有事先说明要等到3月5号才开始培训,更怪他事先也不问问,实在是有点后悔,有点沮丧,有点凄惨,喟叹不已,如同做梦一样,糊里糊涂就用260元钱换来了一份合同书,却还不知结果到底会怎么样,最终也只能姑且信以为真答应,会要老老实实等到培训那一天去,也随时听候消息,算是被羁绊住了。
来子信以为真的话算是找到了一份工作,却不知道这份工作能解决什么问题。反倒因为这份工作带来了许多问题。他找工作的性质于这份工作的性质确实有很大相差,但还不至于彻底失望,更加不会主动放弃。
来子还是不甘愿就这么被那男子打发走,转而赖着不走似地向那男子询问起相关的事宜。他始终还没有认认真真着磨合同书上的内容。也想象不出合同书上的内容到底意味着什么,甚至还没有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急于想从那男子口中得知一个大概情况。他其实还不清楚要问起哪方面的事宜,唯有指望那男子能告诉他更多的事宜。
那男子对来子的询问很不耐烦,懒于理会,以为合同书上不是写的清清楚楚吗,而且也早就作过一些解答,答来答去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使得来子一知半解似懂非懂,觉得合同书上写得再详细也想象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不便打破沙锅问到底,有所避讳,疑窦从生。唯有等到显现出一些事实才能真正有所了解,再怎么问也没用。
来子特别感到委屈的是,那男子开始又与一位新来的留有马尾式发型的时髦男青年进行接洽,那男子的神态明显在责怪来子其实已防碍到他的招聘工作,暗示来子要识趣些,快点离开这里,不要婆婆妈妈。
来子好歹又挨了些时间,也就默默地退了出去。
来子黯然神伤,心事重重,暗自寄希望于等到3月5日那一天,一切会水落石出,到时再见机行事,突出重围,眼下的危险处境虽然使他有忧患意识,却无从防范,一切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来子带着合同书,回到华为工地,立即就引发舅舅们的这班人马中好多人的关注,争相评论,尽情推演,哄然而起。根据合同书上的内容,大多人开始怀疑来子是不是受骗上当了,至少是被钻空子啦,呜呼不已,来子一定是入魔了才会签订这样的合同书,好不叫人担忧。
按合同书上的内容,来子在那影视公司当群众演员是不包吃不包住,却又要随叫随到,每天才30元,干一天算一天,还不知一个月到底有几天班上,按来子的处境,又如何能适应得了那么苟刻的条件要求,那岂不等于是逼着来子白白牺牲掉260元钱,恐怕这只是适合于少数条件好的人做兼职,根本不算是正经工作,实在有些邪门。
有个别人甚至开始幸灾乐祸,调嘴弄舌,说是照此看来,来子腰间还得别一个手机才行,等来子以后做成了名星,好让他们也沾沾光,到时可别拿派做势,不认得人了。
舅舅们对此事的看法也很悲观,长吁短叹,忧心忡忡,以为事实证明来子还很稚嫩,很不适应深圳社会。五舅更是以他的社会经验断然认定,来子的260元钱是不明不白牺牲掉了,他走过的桥比来子走过的路不要多,他如果赌钱输掉了260元钱,还只是小事一桩,可看到愚耕这样不明不白牺牲掉260元钱,实在不能不让他感到窝气。那260元钱是扔到了水里一点响声都没有。还不如确切得知就是上当受骗了,还不如就是被骗了260元钱。
舅舅们总体还是很能体谅来子,不想让来子感到丢尽了面子,姑且往好的方向去设想,顺其自然,很快也就看开了,无关痛痒,舅舅们是想让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不再想这事了。
舅舅们越是这样包容来子,来子越是感到丢尽了面子。更加不好意思让舅舅们看出,他是多么地感到丢尽了面子。
来子诚惶诚恐,觉得问题确实很严重,危机四伏。但从整体感觉上来看,还是不太相信他已受骗上当了,至少那男子没有花言巧语哄骗他交260元钱。只是强烈意识到按他的处境,实在不适应到那影视公司应聘当群众演员,当群众演员确实有点邪门。
其实来子要把260元钱交出去之前,就隐隐担忧他适应不了合同书上的要求,却不甘轻易放弃这种机会,敢于冒险,以为总会有办法去适应,太过于天真太过于冲动,就像着了魔似地,不顾一切。其实还是一种粗心大意的表现,还是死性不改,在问题还没有显现出来之前,很不习惯充分估计出问题来。习惯了真正碰到了什么问题,才会想办法解决问题。习惯了可以没出息不能没故事,尽情折腾,充分反应,化烛成灰眼泪始干。
现实总归是现实,来子如何才能适应得了呢,恐怕他不但无法适应合同书上的要求,就连想要奉陪到最终结果出来,都很难很难。
来子不敢保证他就一定会对当群众演员感兴趣,感兴趣的是要偿试一下当群众演员,是要奉陪到最终的结果出来。如果不能偿试一下当群众演员,不能奉陪到最终的结果出来,那就不只是不明不白地牺牲掉260元钱的问题。这事比260元钱重多了。
来子不得不要为吃住的问题犯愁,总不可以长久呆在华为工地,依赖舅舅们混个吃住。
其实舅舅们的这班人马至从被江苏那班人马顶替掉原来的活路后,就自然而然散了伙,有一部分人继续在华为工地找了其它活干,其他人就处于失业状态,只是因为还持有饭卡,可以勉强在华为工地继续混几天吃住。当作是过渡期,再慢慢想办法解决出路。
来子也弄到了一张饭卡,想必在华为工地混几天吃住不成问题。但不是长久之策,要想其它出路,一点都不想在华为工地另找活干,这班人马中也不断有人离开华为工地另谋出路去了,也有回家去的。
来子去那影视公司应聘当群众演员,最初最基本目的当然是要解决好吃住问题,没想到合同书上写明了不包吃不包住。
来子不得不要另想出路,解决好吃住问题。
来子大伤脑筋,束手束脚,力不从心,除非能就此彻底放弃当群众演员,就当被骗去260元钱,则会豁然开朗,海阔天空。来子决不甘愿轻易就这么放弃,至少还没有等到3月5号所谓的开始培训的那一天,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恐怕也只有等到3月5号,所谓开始培训的那一天,一切水落石出。才可能进一步作出重大抉择,见机行事。
来子只要还想当群众演员,面对现实中的困难就无从下手。还不清楚当群众演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不敢确定这就一定不是一个骗局,实在不敢盲目乐观,将信将疑。怎么可能没有想法呢?越想越烦闷,真是还不如不去想。不想让应聘当群众演员这件事,占据他的全部心思,但又确实很难产生其他什么心思。想当群众演员的故事是种病,病得还不轻。
来子是个急性子,不可能会无动于衷老老实实在华为工地一直等到3月5号,所谓培训开始的那一天。一时心急,甚至想过可不可以离开华为工地,彻底逃脱舅舅们的庇佑,破斧沉舟。就像在广州克服落难一样,独自去克服现实中的重重困难,他并不缺乏那样的勇气与决心,而是认为他还下不了那样的勇气与决心,不能脱离现实。
来子一念之下认真想到要去求救于那影视公司,看能不能对他格外开恩。解决好他的吃住问题,也希望能够获得一些建议,或其它什么意想不到的帮助,他也能从中看出一些端倪,就当是一次试探。
来子是很会想出一些试探性的办法。哪怕心中对这种试探性的办法有了某种先见之明,也不会因此就认为没有必要去试一试,常常越是有某种先见之明,就越喜欢尽情想象着很有可能会有先见之明以外的情况发生,就越想试一试会不会有先见之明以外的情况发生。难怪会有那么多故事。又将要自导自演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