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等快快出城!”
远处的汉军朝这边大声喊着。
卿柠一面往里走,一面四处搜寻,却依然没有见到太塔和昆巴拉的身影。
时间紧迫,看来龙城是彻底保不住了,好在他们即便焚城,也只烧毁地表房屋建筑,地下通道应该不会受到影响。除了寻找太塔,卿柠还暗藏着一点私心,希望看到昆巴拉巫师和他守护的祭天金人也能安然无恙,要是祭天金人出了什么差池,那自己就彻底回不去了,一想到此,她就开始不安起来。
见迎面走来几个人,卿柠忙上前拦住其中一个女子问道,
“请问,你们可有人见到昆巴拉巫师?”
一个家丁模样的人立即喊道,“放开我家夫人!”
卿柠才看清自己正抓着一个身穿裘袍薄纱罩面的女子手臂,忙松了手,解释道,
“对不起夫人,我们并非汉军,只是着急寻人,失礼了。”
“是你?”那位夫人诧异的轻喊了声。
卿柠仔细一看,露在面纱外的眉眼看着十分眼熟,还未及反应,一个身影走近前来,轻声唤道,
“坤兰诺姑娘。”
女子身穿连帽披风,尽管衣袍宽大,还是遮挡不住逐渐隆起的腹部,待她取下兜帽,卿柠惊喜万分。
“平宁阏氏!”
“这是刘夫人。”平宁阏氏介绍道。
卿柠这才想起,原来是刘贵府上那个平素少言的夫人,忙道,
“刘夫人,坤兰诺方才多有冒昧。”
“姑娘不必多礼。”
刘夫人略颔首道。
卿柠左右环顾,并未见到刘贵和李管家,发现除了她二人,只有一个家丁和一面生的婢女相跟着,两个下人手中提着简单包裹,连随行车马都没有。
“怎么只有你们?其他人呢?”
刘夫人不答。
卿柠又转头看向平宁阏氏,
“芣苢呢?她没跟你一起?”
平宁阏氏欲言又止,只轻轻摇了摇头。
卿柠不再追问,只关切的看着她,
“你还好吧?”
“多谢姑娘,平宁一切安好。”
“你可是要寻昆巴拉巫师?”刘夫人突然问。
“是。”
“他此刻应在巫师居所。”
卿柠大喜过望,“夫人可知巫师居所具体方位?”
“你往祭台以南,如见到左右分立的神鹰石柱,其后便有一乌木门,半掩地下,便是了。”
卿柠道谢,又低声对平宁阏氏说,“如有机会,想办法逃出去。”
平宁阏氏柔声道,“谢姑娘挂心。平宁本就是汉人,重归故国亦是所愿。听闻诸多战降胡部正往遣汉途中,平宁想,一路说不定就能与夫君重逢......”
卿柠暗叹一声,这个痴情的女人,自己已经处境艰难,自身难保,还挂念着不知所踪的丈夫。
“达达,有人来了!”
一直警惕周围动静的敖斯木低声提醒道。
正在此时,两名汉军打马过来,远远冲她们大喊,
“那边几人快快出城,不得怠慢!”
“保重。”
卿柠匆忙说了句,趁汉军还未上前,便和敖斯木退至一旁毡帐。
“后方可还有人?”
已到近前的汉军大声问道。
平宁阏氏摇了摇头,“未见他人。”
“快走快走!再迟些只怕要烧死在城中了。”
在汉军的羁押下,平宁阏氏扶着肚子,和刘夫人相携着朝前走去。
直至几人走远,卿柠和敖斯木开始朝城内跑去,绕过水池,越往前,火势越大,兵营方向已经接连燃起大火,里面间或响起凄厉的惨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祭祀台前冷冷清清,地上到处散落着人们逃离时丢弃的衣物和破碎的陶碗罐,熊熊大火将四周照得通明,即便距离遥远,都能感受到炙烤的热度。
两人一直朝南找寻,一座座坍塌的毡帐连同腾空的火焰将路堵住,一直蔓延向城墙,竟没有发现刘夫人提到的神鹰石柱。即便巫师居所真在其中,依照眼前的火势,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达达,我进去看看!”
敖斯木刚想往里冲,被卿柠一把拦住,
“也许我们走错了。”
卿柠微蹙了眉轻轻说道,默默回想刘夫人的话,她说的祭祀台以南,或许并非是往南走。
两人退回到祭祀台,绕过一道土墙,下了几级台阶,眼前顿时暗了许多。这里是一块开阔地,没有毡帐和多余建筑,火势又被土墙阻挡,反倒形成不易被察觉的隐蔽角落。
果然,没走多远,两根一人高的柱形建筑赫然出现在眼前,周围影影绰绰,还有火光闪烁,看来有人捷足先登了,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跟着我,别说话。”
卿柠将敖斯木拉到身后,两人慢慢上前。
几名身着绛色戎服的汉军正举着火把站在石柱前,在他们身边是几匹体态雄健匀称的军马,其中一匹额前系鎏金当卢的赤色马格外显眼。
“何人!”
随着一声厉喝,将卿柠吓了一跳,见几名汉军抽出刀,卿柠忙强自镇定,故意粗着嗓门沉声答道,
“我们是忽和队率属下,奉命巡查,以免有遗漏之人。”
“此地是胡巫巢穴,并无他人!”
卿柠一听,心中一动,忙道,
“我们正要进去查看是否有异常。”
“骠骑将军在此,你们去往别处。”
正说着,从不远一隐秘的低矮入口鱼贯出来一群人,为首的身材魁梧,战袍外披挂甲胄,身后有汉军抬着样东西,在火光的映衬下闪闪发亮。
几名士兵见状,赶忙牵马上前。
只见那位将军翻身跨上赤色宝马,对左右随将道,
“此金人像为匈奴祭天圣物,要严加看管,不得有分毫差池!”
“诺!”
众将拱手应道。
“将军今日攻下龙城,如今又斩获这金人像,乃吉兆也!”
“待将军大胜归汉,再献上这匈奴神物,定能博得圣心大悦!”
将军听后不语,面上却暗露得意之色。
“此番深入大漠,将军一路活捉单于大臣章渠,诛杀北车耆王,虏获匈奴一众大小几万,如今又攻下龙城,骠骑将军与匈这一战,累立战功,只等班师回朝,接旨领赏了!”
“此言尚早,待我虏下左贤王,打败单于,助陛下完成一统大业,才算全胜。”
“将军所言极是。”
众将领簇拥着骠骑将军,纷纷笑颜附和。
“今日左贤王残部虽侥幸逃遁,凭将军神威,捉住他也是迟早的事。”
卿柠暗自拉着敖斯木往石柱后隐了隐身形,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士兵手中的祭天金人,只看得心跳加速,却不敢多言,直至金人被毡布包裹,卿柠这才移开视线,看向那个被众人簇拥的将军,这一看不禁瞪大眼睛,这人不就是方才救自己的那个男子嘛?
年轻将军似有感知,突然转头望过来。
这一眼,更是看得卿柠瞬间呆住。
“哥?!”
当时情况危急,只匆匆一眼就错过,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此刻映着不远处的冲天火光,四目相对,那张清朗英俊的脸庞虽然被头盔护面遮住,熟悉的五官轮廓是卿柠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来的,只是这张脸更显年轻些,也多了一股桀骜不驯。
“你是何人?”
将军剑眉紧蹙,狐疑的问道。
“我是卿柠啊。”
卿柠在心里喊着,眼底瞬间涌起雾气,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来,如不是声音有别,她真就以为眼前这个人是林知远。
但他不是。
卿柠忙低头,将泪意压下去,方微颤着声音答道,
“我,我是......”
“启禀将军,此二人是奉命巡城的兵卒。”
骠骑将军看了他们一眼,脸上的疑忌方消下许多,卿柠带着敖斯木准备退后,忽听头顶传来一声,
“你方才是在唤本将军?”
卿慌忙解释,“将军与我兄长相貌神似,因天色晦暗,一时错认,自幼我兄妹——弟二人感情深厚,这才失态......”
“大胆!骠骑将军岂是你等无名小卒诳言乱叫的?”
一阔脸厚唇身形壮硕的部将粗声喝道。
骠骑将军伸手制止,仔细看她一眼,问道,“你长兄叫何名?”
“姓林,名知远。”
“林、知、远......”骠骑将军口中轻念着,似乎若有所思。
“那他现在何处?”
卿柠摇了摇头,“不久前我与他失散,就再也没能见到。”
“嗯。”
骠骑将军沉吟一声,不再看她,转头沉声道,
“传我令,待全城清理完毕,即刻焚城。降虏平民分开安处,并派兵轮番看守,其余各部在城外两里安营驻扎。”
“诺!”
将军又看向卿柠,“你二人巡毕也速速离城归伍。”
“喏。”
二人依样行礼应答。
“你长兄……定会无事。”
卿柠略显诧异的抬起头来,那将军已径自策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