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出事了。
卿柠拦截昆度什长的事传到了龙城。
这天,卿柠正在帮敖斯木照顾羊群,因为都是每家匀出来的,这些羊还没有适应新环境,总是东奔西跑,或者发生争斗,只能关在围栏里时刻看护着。加上敖斯木的阿囊经过这些变故,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每日精神恍惚,有时吃饭都需要妹妹照顾,麻察虽然也常过来,但毕竟部族还有诸多事务处理,也无暇顾及,生活的重担一下就落到敖斯木的肩上,他变得异常忙碌起来,卿柠和乌涂亚每天把自己这边的事忙完,就会过来帮敖斯木。
“坤兰诺!”
奥孤突然骑马过来,远远看见卿柠就喊了声。
卿柠从围栏里直起身来,她还极少看到奥孤这么心急火燎的样子,奥孤和巴鲁有些相似,性格沉稳,不论遇到多大的事都面不改色,兴许是跟他太久的缘故,行事风格都受了影响,所以卿柠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怎么了?”
“斯波勒都尉和瓦呼勒千骑长带人来了。”
卿柠往坡下望去,果然,一大队骑兵朝这边过来。
奥孤跳下马,满脸焦急的催道,
“你快躲起来。”
卿柠摇头,“我躲了,他们就会找部族的麻烦。”
说完,她打开围栏门走出来。
“达达!”敖斯木也想跟过来。
“敖斯木,你快回去。麻察要管理整个部族,你现在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记住,不论发生何事,你都要保护好家,保护好阿囊和妹妹们。”
敖斯木点点头,却并不动。
卿柠远远看到那队人马已到太塔毡帐前,麻察也匆忙过去。
领头的一人似乎看到了自己,抬手朝这边指着,对身边的人说着什么,接着,他们调转马头朝这边飞奔过来。
奥孤想要抽出腰间的刀,被卿柠制止,
“不可冲动!他们带了这么多人,是有备而来。你转告太塔和麻察,让他们不要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这些人还不敢杀我。”
看他们直奔自己而来,卿柠反倒不着急了。
最先赶到的几名骑兵拽紧缰绳,将卿柠围在中间,却没有立即上前,千骑长和“吊梢眼”带着其余人随后过来,几十名骑兵抽刀将奥孤和部族人都挡在了外围。
“坤兰诺,你可知自己犯下何罪?”千骑长厉声问道。
卿柠注意到他的用词,不是犯错,而是犯罪,看来这件事对胡族来说,确实性质比较严重。
“你们是为昆度什长的事来的吧?”
“算你聪明。”千骑长冷哼着。
“跟我们回龙城一趟。”
“吊梢眼”这时候开口了,一名士兵牵过一匹马来。
卿柠正要翻身跨上马背,却感觉脚边有东西蹭动,一低头,方才被自己赶到围栏里面的小白鹿不知何时跑到了脚边,她正要弯腰抱起,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擦着卿柠的衣袖射中白鹿脖颈。
随着一声哀鸣,小鹿倒在了卿柠的臂弯里,卿柠不敢相信的望着不停挣扎的白鹿,又惊又怒,抬起头狠狠瞪着千骑长,眼里要迸出火来,
“为何要射杀我的鹿?!”
“你的鹿?我便杀了又如何?”千骑长轻蔑的将弯弓插回弓囊。
不远处的麻察和乌涂亚跟着朝这边跑过来。
白鹿脖子汩汩冒着血,嘴巴翕张着,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卿柠。
“带走!”
“吊梢眼”喝道,勒转马头。
卿柠被人拽起来,小鹿也被扔上马背。
“达达!”
敖斯木大喊着想追过去,却被奥孤死死拉住。
一行人押着卿柠离开,原地只剩一摊殷红血迹......
卿柠被关进兵营一普通营帐,不仅锁了门,门外还有四名士兵把守,就连身上那把贴身藏着的匕首也被几个粗鲁的胡女搜走了。
这次,再也不会有巴鲁来救自己,卿柠惟有寄希望于左大都尉,她相信,此事这位城主定不知情。
可当她向那些守卫提出要见左大都尉时,却没人理会,不论卿柠怎么说,守卫皆充耳不闻,后来才发现他们之间只说胡语,看来“吊梢眼”专门找来几个不懂汉话的胡兵看守自己,这回是故意要将所有对外信息渠道全都堵死,想让自己求救无门啊。
整整一天,无人问津。
这次完全是按照羁押罪犯的标准来对待卿柠,不仅没有任何食物送进来,就连水都不给喝一口,毡帐门锁得紧紧的,透过紧闭的小窗缝,能望见外面有人影走动,但是不论卿柠如何呼喊,外面的人都无动于衷,既不答应,更不上前查看,已经对她完全无视。
卿柠彻底放弃了这种无谓的努力,干脆躺倒在毡垫上,这是毡帐里唯一的东西,只有一块薄薄的黑乎乎的旧毡垫铺在地上,上面还有股令人作呕的脚臭味。
天渐渐暗下来,毡帐内变得阴冷异常。
“这是想让我自生自灭吗?”
卿柠呆望着黑黑的帐顶自言自语。
她设想过被抓后的各种场景,被带到左大都尉的穹庐审问,或者“吊梢眼”和千骑长私下过审,她甚至想好如何应对,毕竟不是第一次跟他们打交道,可唯独没有想到他们会冷处理,直接把自己扔到这里不闻不问。
这是一个极冷的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
卿柠没有了往日既来之则安之的泰然,不知为何,她有种没来由的忐忑,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外面有丝响动她就会立刻坐起来,等仔细听又什么动静都没有。后来实在太冷,她干脆将毡垫裹在身上,迷迷糊糊睡去,又在半夜被冻醒,如此反复,一整夜都没睡安稳。
好容易捱到天亮,卿柠爬起来,哈着白气,在毡帐里边搓手边来回转着圈,她觉得再不活动活动,只怕还没上胡人的审判席,就已经提前被冻死了。
拔开封住的窗缝,卿柠看到外面一片雪白,天空中正纷纷扬扬飘着雪花,不断落在不远处的帐顶和地面。
“有人吗?”卿柠捶打着木门,“有没有人啊!”
门外依然无人回应。
这个毡帐位于兵营一角,位置偏僻,又与其它营帐相隔甚远,周围根本没有人,连巡逻士兵都不会到这里来。卿柠发现,不管怎么喊,只要门外的守卫装聋作哑,是不会有人发现这里关着一个人的。
看来他们既不敢得罪左大都尉,又想置自己于死地。
卿柠怎么也想不通“吊梢眼”和千骑长此番阴险用意,既然自己触犯胡族法规,他们完全可以正大光明依照族规直接处置或者交给上司,就算忌惮左大都尉,那也可以先斩后奏,私下处置后再禀报,到那时左大都尉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何必大费周折把自己关押于此呢?
大阏氏授意?可自己既没当五阏氏,更无夺位野心,老老实实待在部落,连龙城门都没再踏过,她就算将自己当做假想情敌,也不至于下狠手啊。那还有谁呢?千骑长?更不可能,虽然因为他儿子的事结怨,但他毕竟只是个千骑长,而且唯龙城贵族马首是瞻,他们不点头,自己怎敢报私仇?就算以前不知道自己和左大都尉的这层关系,但有“吊梢眼”在,相信现在肯定也已经知道一二,更不会有胆量伺机报复。
卿柠开始来回小跑,正在胡乱分析着,门却意外的开了,一阵寒气涌进来,昨天为了干活方便,她只穿了长袍,连毛皮马甲都没套,这时觉得寒风直往身体里钻。
外面已经白皑皑一片,两名士兵进来,靴底带进来一脚碎雪,地上的雪已经没过脚踝,而天空依然密密匝匝往下飘着大片雪花。
“你能带我去见左大都尉吗?”
卿柠赶紧上前,问其中一名守卫。
“左大都尉可没空见你。”
从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