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兵缴下麻察和乌涂亚手里的武器，将四人捆绑着扔上马，直驮到营帐前，又被推搡进一个大穹庐。
穹庐两角燃着熊熊炉火，熏暖的空气迎面扑来，竟让浑身僵木的卿柠不由打了个寒战。
正中的矮榻上铺着整张狼皮，上面坐着一个剑眉炯目满脸胡须的中年男人，乌色衣袍外套着护身铠甲，披散着头发，额前横系一根镶着墨玉的藏色绑带。在他身旁，立着几个膀大腰圆面目凶恶的人。
“左大都尉，人已带到。”
中年男子略点下头，扫了他们几人一眼，
“你们就是今日越界取水之人？”
“是。”
卿柠赤着脚，浑身湿透的站在众人前，既难受又尴尬，见那人看向自己，只能强作镇定的答道。
眼前这个威严肃目的人就是胡族驻守龙城的最高长官左大都尉？上次还是假借他那位四阏氏之名才混进兵营找到刘府，虽未谋面，但对他在战场上冷酷无情杀人如麻的名声早有耳闻，不知对待平民百姓是否也如此，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为何？”
左大都尉望向浑身湿透嘴唇乌青的卿柠，面无表情的问。
“因下游水源不洁，如取来饮用，势必会染疾生病，所以才临时改换地点，并非有意为之，还请左大都尉宽谅。”
“违反族规就该受罚，竟敢狡辩！”
一旁一个留八字须的扁平脸男子指着卿柠粗声说道。
左大都尉抬手制止那人，又饶有兴味的看着卿柠，
“你叫何名？”
“坤兰诺。”
“坤兰诺......我似在哪里见过你。”左大都尉盯着卿柠的脸，若有所思。
“可能是您记错了，我从未见过左大都尉。”
左大都尉略抬下颌，“哦？为何如此肯定？”
卿柠突然想起来，那天在城门差点被抓走，远远看见骑兵队伍中红袍铠甲飞奔进城的人好像就是眼前这个左大都尉，当时自己还一身现代装束，在那群胡人中肯定格外扎眼，才引起他的注意。
一想到此，她便垂下眼帘，避开左大都尉犀利的目光，假装恭敬的答道，
“因我一直生活在部族，远离龙城，而左大都尉身份尊贵，怎会见过我这样寻常的平民女子？”
左大都尉沉吟片刻，并未答话。
卿柠看向一旁虚弱得有些站立不稳的敖斯木，恳求道，
“左大都尉，能否准许我们换下湿衣，再审不迟。”
这次左大都尉倒是没太多犹豫，朝一旁的侍卫示意，那人将她和敖斯木带进一旁一间白色营帐，给他们松了绑，过一会儿，又有人拿来两套胡族士兵的衣裤和靴子，便退了出去。
待侍卫站到帐外，卿柠给敖斯木披上衣服，悄声道，
“等下不要说话，我会见机行事。”
乌涂亚以前说过，胡族犯法，会直接施刑或者杀头，几乎没有牢狱之类的过渡，她不知道越界取水算不算重罪，不管怎样，要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再说。
敖斯木点点头，有些哽咽道，
“达达，我不掉进河里，我们就不会被抓，是我害了你们......”
卿柠抬起袖子擦着他湿漉漉的头发，
“你什么都没做错，别担心，达达一定会带你们平安回去。”
等二人再次被带回大帐，麻察和乌涂亚依然被绑着站在穹庐中央，左大都尉已经端起面前长条木案上的一只银酒杯兀自独饮起来。
“左大都尉，他们三个都是孩子，今日之事是我一人的责任，与他们无关，还请左大都尉能放了他们。”
“达达。”乌涂亚喊着。
“不，今日取水是我的主意，我已成年，要杀就杀我一个！放了女人和孩子！”
麻察向前大跨一步，挺胸站到前面。
左大都尉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冷厉的眼神突然看向麻察，目光闪过一丝阴唳，一字一顿的说：
“你这双眼睛......”
“麻察！”
卿柠拽住麻察，低声喝道，“我是达达，听我的！”然后转向左大都尉：
“我们都归属巴鲁什长的什部，麻察是巴鲁的长子，刚刚成年，说话不知轻重，还请左大都尉息怒。此次取水确实触犯族规，是我们违规在先，我愿接受惩罚。”
这时，那个差点下令杀了他们的“吊梢眼”大汉走进大帐，双手抱拳道，
“左大都尉！我有事禀报。”
左大都尉略一颔首，
“讲。”
“吊梢眼”上前俯下身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什么，边说边用眼角的余光瞟向卿柠。
卿柠心里咯噔一下，悄悄把麻察揽到身后。
左大都尉面色凝重的听完，突然顿下酒杯，站起身哈哈大笑起来，
“好！不愧是我胡族女人！”
他突然伸手指向卿柠，
“你，留下！随我回龙城再做处置。你们几个，本王念你们年幼无知，暂且饶过你们。来人！将他们三人赶出去！”
“达达！”
乌涂亚和敖斯木想要靠近卿柠，被一旁的侍卫抽刀拦住。
麻察还想冲上前，卿柠喊住他，“带他们走！达达不会有事。记住，一定要把他们平安带回去。”
麻察担忧的望着卿柠，见她一脸坚定，终于点了点头，又冷冷看了左大都尉一眼，和乌涂亚、敖斯木慢慢退出穹庐。
“希望左大都尉说话算话，不要为难他们。”
矮榻上的男人不答，重新端起酒杯。
卿柠被软禁在方才换衣服的营帐里，门口站着两名侍卫，她既不能出去，左大都尉也没再找她问话，但帐内抬进一个暖炉，又端来食物。
这个左大都尉打的什么主意，非要把自己带回龙城，而不是现在就地处置。杀头？——应该罪不至此吧，只是没在规定地点取水，就严重到要取人性命？砍手剁脚？这个还是算了，卿柠不敢深想这种史书上描述过的酷刑，太惨绝人寰，那样还不如一死了之。流放？——虽然大漠很适合流放，不过估计应该不会把这招用在自己身上，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哪需要如此大费周折。
她越想心越乱，伸手摸了摸一直贴身藏在腰间的那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