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远远的，一条九曲蜿蜒的河流如银色腰带般缠绕着，在平坦的草原一直伸向远方。
麻察扬起鞭子往牛背上抽了一记，大家精神一振，不由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宽阔的河面结着厚厚的冰，两岸散落着埋头吃草的羊群，河对岸，远处是连片驻扎的白色营帐，营帐边飘扬着黑边白底的旗幡。
卿柠跳下马，望着被夕阳折射出莹莹光辉的河面，一时有些神迷。这就是弓卢水，胡人的母亲河。
“达达，要往前走。”
后面赶上来的麻察和乌涂亚也下了牛车。
“为何？”
“这是左大都尉领地，我们要去下游取水。”
卿柠沿河岸走了一段，回头喊了声，“麻察！就在这里吧，前面岸边有羊。”说完，将缰绳搭在马背上，径自走向河滩。
麻察犹豫着。
“这里距左大都尉领地已经很远了，我们只要注意些，不弄脏水源就没事。”
麻察点点头，从车上取下斧子，开始砍击冰面，卿柠和乌涂亚将马拴在牛车上，又搬下牛皮水囊。
前方不远，敖斯木也下了马，向河边走去。
“敖斯木！这里取水！”
“知道了！”
麻察继续奋力砸着冰面，随着冰渣飞溅，冰面一点点龟裂，终于，只听到“扑通”一声，冰块掉落，露出一泓清水。
“敖斯木！”
无意中朝下游望了一眼的乌涂亚突然惊叫起来，其余人跟着看过去，岸边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卿柠暗叫一声不好，扔下水囊就朝下游跑，到了敖斯木方才站立的地方一看，是一个不知何时凿开的冰洞，透过水面，隐约看见一个脑袋在挣扎下沉，她迅速脱掉衣袍和靴子，想也没想，一头扎进了冰窟窿。
一瞬间，刺骨的河水迅速浸透全身，卿柠屏住呼吸，双手往下划动着四处寻找，不远处一个黑影正在往下坠落。
她朝黑影拼力游去，终于抓住一只袖子，此时敖斯木双眼紧闭，已经不再挣扎，卿柠一手搂住昏迷的敖斯木，一手划水蹬腿向上游。
冰水刺激得人开始手脚麻木，卿柠拖着敖斯木在冰下寻找洞口，看见不远有道令人目眩的光亮，本能的朝亮光游过去。
等到跟前，伸手一探，才发现头顶依然是坚不可摧的冰，卿柠有点发慌，又按记忆中的方位转头朝回游，河里的暗流仿佛一只强有力的手，拖拽着她和敖斯木朝另一边拉扯。
卿柠使尽全力想挣脱，体力却渐渐不支，一口气已经憋到极致，缺氧的大脑让她视线变得模糊，隔着冰面，她看见乌涂亚来回晃动的身影，拿着斧子拼命砸着冰面的麻察，甚至看见麻察因为用力而变形的脸，还有乌涂亚惊慌失措的无声的喊叫。
卿柠感觉力气耗尽，身体开始下沉，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搂住敖斯木。
就在卿柠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突然，“哗啦”一声，冰面塌陷，碎冰坠落，几双手同时伸过来，将她拽离水面。
卿柠猛吸一口气，胸腔翻涌，哇的吐出一口水，开始伏在地上猛烈咳嗽起来。
她只觉头晕目眩，耳朵嗡嗡作响，乌涂亚的脸在眼前晃动，嘴里不停唤着“达达”，声音却遥不可闻。
“敖斯木……”
卿柠嘴里喃喃自语，猛地惊觉，一眼看到跪在不远神情呆滞的麻察，还有躺在他面前的敖斯木，忙爬过去，
“敖斯木，敖斯木。”
卿柠摇晃着昏迷的敖斯木，耳朵里的鸣音渐渐消失，敖斯木却没有一点反应，她抬起有些不听使唤的手指按在他的脖颈上，对围住的人群低吼，
“都散开！”
众人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卿柠跪在地上，将手伸进敖斯木的嘴里，清理完口腔，又解开他的衣袍，深吸一口气，两手捏住他的鼻腔和下颌，低头对着嘴送去。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声。
连渡了两口气，卿柠绷直手臂开始按压敖斯木的胸部。
“达达！”
乌涂亚跪在卿柠身边，带着哭腔颤声说道，“敖斯木死了，他已经死了。”
卿柠顾不上解释，继续手中的动作。
“何处来的贱民，为何聚在此！”
一队人马直奔过来，领头是个身套乌鳞胸甲、眼睛斜吊的胡族军官，边吼边用鞭子抽打四周，他看了一眼卿柠四人，
“带走！”
卿柠怒视那跋扈的胡人一眼，冲麻察咬牙低喊，
“别叫他们过来，不然敖斯木会死！！”
麻察一下抽出腰里的短刀，将卿柠和敖斯木挡在身后，乌涂亚也站起来，取下身上的弓箭，箭搭弦上，瞄准众人。
“怎么，想抗令谋反？！”
“我阿度落水，生死未知，不能跟你们走。”
麻察握紧手中的刀，面上毫无惧色。
“敖斯木！你不能死，达达不会让你死。”
卿柠的胳膊已经酸软，但她一刻也不敢停。
敖斯木平面色惨白，青紫的嘴唇紧闭着，依然一动不动。
“敖斯木，你一定要活过来，听见没有？你要活过来。”
她记得急救培训课上“30加2”口诀，她记得培训老师说过，一定要持续按压，中途不能停，不能停，不能停。
“看来你们都不怕死？”“吊梢眼”抽出了长刀。
士兵也纷纷抽出刀，将四人团团围住，麻察和乌涂亚被逼得退了一步，却依然紧紧护住身后。
卿柠此刻全然忘记周围的凶险，将敖斯木的领口拉得更开些，嘴里专注的数着，“27、28、29、30......”，数完，又低头往敖斯木嘴里导气。
“那我今日成全你们！”
“吊梢眼”朝卿柠斜了一眼，举起手中的刀，正要向众兵示意，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几乎同时，敖斯木突然轻哼了一声。
“敖斯木！”
卿柠惊喜万分，吃力的将敖斯木翻过来放在自己腿上，不停拍打他的后背，
“敖斯木，醒醒，快醒醒。”
随着马蹄声渐近，众人自觉让出一条道，
“左大都尉有令！将这几人带过去！”
“哇——”
一口水从敖斯木的嘴里吐出来。
麻察和乌涂亚同时转过身，看见敖斯木缓缓睁开了眼睛，卿柠这才觉浑身虚脱，一下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