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柠扭身一看,是块黑板,她惊喜万分,
“你做的?”
巴鲁点点头,递给她。
卿柠如获至宝的接过来,谁知黑板奇重无比,她差点没接住,乌涂亚赶紧过来帮忙,
“巴鲁什长、达达,这就是可以写字的黑板?”
“对啊,我们总算有黑板了。”
卿柠围着黑板左右不停打量,这块黑板比想象的要厚很多,粗糙的表面涂成不均匀的黑色,闻起来还隐隐有股腥味。
“这个,可不可以?”
“可以!简直太可以了!巴鲁你这可是帮了我大忙,你不知道每天我和乌涂亚绣那块布绣得有多辛苦。”卿柠开心的笑着。
“可是没有你说的写字的笔。”乌涂亚望着卿柠说。
“你们等一下。”
卿柠回毡帐,两手捧了一大把石子泥块出来,这都是她空余时间四处捡来的,她一样样在黑板上试画,效果都不理想,只有一种颜色略浅的黄土块,写上去不仅字迹清晰,也易擦掉,卿柠记得这是在龙城外护城沟边捡到的。
巴鲁正要离开,又被卿柠叫住,“巴鲁什长,好事做到底,这块黑板放在地上太矮,孩子们低着头看不方便,又不能挂在毡帐上,不然你再帮我做个支架?”
“支架?”
“就是这样的。”卿柠干脆在黑板上边画边描述。
“阿大,牛车架好了。”麻察走过来。
巴鲁没回头,只“嗯”了一声,继续认真盯着卿柠画的草图。
“你们去哪儿?”卿柠好奇的问。
“我和阿大要去弓卢水。”
“这个我做好给你。”
见巴鲁应承下来,卿柠不禁一脸灿烂,“巴鲁什长你真的太好了!我先替孩子们谢谢你。取水的活儿就交给我和麻察吧。”
“我也去。”还未等巴鲁回答,乌涂亚也在一旁插言道。
“我再把敖斯木叫上,四个人保证完成任务。”
巴鲁想了想,终于答应,“好吧,早去早回。麻察,记住,在下游取水。”
麻察点点头。
四人准备好就出发了,麻察赶着牛车,车上放着牛皮大水囊和陶罐、皮绳等用具,其余人骑马,也都带上小些的羊皮水囊。
水在大漠异常珍贵,牧民除饮用和烹煮食物外,平时极少拿来洗漱,更不用说洗澡洗衣服,实在脏了就拿湿布简单抹一下脸和手。
卿柠来这么久就洗过一次头,也只能入乡随俗的忍着。好在大漠气候干燥,人似乎也耐脏得多,虽然衣服穿得油光发亮,但身上的味道还不至将人熏晕。
冬季常下雪,牧民可以就地存雪蓄水,去河里取水的次数也少,好容易逮着机会,卿柠既兴奋又期待,包了些草木灰,悄悄把贴身衣物都带上,要不是冬天,她真想到时候直接跳进河里畅游一番,顺便痛痛快快洗个澡。
一行人下了坡,行至城门附近,直接拐上笔直的大路。
说是路,只是车辙和马蹄纷踏压轧过的痕迹,一场大雪就能彻底将其掩埋,但卿柠知道,这也是龙城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条路。
路两旁是广袤的牧场,成群的牛羊在悠闲的啃雪吃草,还夹杂着许多骆驼和叫不出名字长相奇特的牲畜。
牧民举起长长的马竿挥舞着,无数匹黑色、栗色还有纯白的马儿挤挨着向前奔腾,蹄下纷纷扬起细碎的粉尘,翻卷起一道黄色烟雾,将牧民与马群都笼罩其中。
另一边,羊群如白云般缓缓流动,手持皮鞭的牧民一路走一路吆喝,也有人在羊群的队尾来回奔跑,驱赶那些因为贪吃而掉队的羊,从发式看,不似胡族牧民,倒更像汉人,卿柠忍不住好奇的看向那几个衣着褴褛的人。
“那几个是汉人?”
乌涂亚顺着卿柠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嗯,他们是龙城贵族的家奴。”
敖斯木接口道,“他们是被我们胡族打败的汉人。以后我也要打仗,还要把抓到的俘虏带回来,让他给阿囊放羊。”
“你射箭先赢过我和麻察才可以,不然上战场打不过,自己当了俘虏。”
乌涂亚丢下一句,一扬缰绳,朝前追赶麻察的牛车去了。
“我不会当俘虏!”敖斯木不服气的喊着。
“希望将来你们都不打仗,这样,谁也不用当俘虏。”卿柠轻声道。
“阿大说了,男人生来就要打仗,守护部族,守护族人。”
“你阿大说的是打那些侵略部族的人,不是汉人。”
“是汉人。阿大他们还去汉国打过仗。”
“这些汉人和你一样,有阿大、阿囊和兄弟姐妹,还有自己的家,可你看,他们现在背井离乡,一无所有,还没有了自由。”
“战场只分胜败,打胜就是族人敬仰的英雄,杀敌越多,还会受到大单于的奖赏。打败就要被杀头,投降为奴,我们胡人被汉军抓住也一样。”敖斯木倔强的说道。
“敖斯木,勇敢不是看你在战场上杀多少人,是看你为何打仗,为谁而战。如果为保卫国家不受侵略,保护部族不受侵害,上阵杀敌就是令人敬仰的英雄,可为了得到奖赏就去杀人,你只会变成无情的杀人机器,那不是英雄。”
敖斯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双腿一夹马肚,朝前飞奔。
“跑慢点!”
卿柠在后面喊着,他已经冲出去老远。
卿柠轻叹一声,知道敖斯木现在既听不懂也听不进去。
是啊,对一个常年生活在环境恶劣的大漠,靠攻击掠夺才能获取更多生产资料和生存空间的游牧民族来说,打仗早已是稀松平常的事,而敖斯木和所有胡族孩子一样,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从他们的认知到经历,都不可能完全理解自己说的话。
其实别说敖斯木,即便是生长在和平年代的自己,对战争的了解也仅限于书本,从没真实体验过,当然,希望永远都不要有这种体验,她只想在龙城当个简单快乐的小老师,平安度过这段日子,然后不留痕迹的离开。
卿柠暗想着,回过头去,羊群连同那几个汉奴已经落在后面很远了。
和麻察并肩坐在牛车上的乌涂亚开始唱起了歌,歌声在广阔无垠的大漠轻盈飘荡。
卿柠抬起头,看见一个黑点,竟是只苍鹰,正张开翅膀在高远的天空滑翔,湛蓝的天没有一丝云,阳光照在身上,有种岁月静好的恍惚。
一直走到太阳渐渐偏西,周围枯黄的牧草丰厚起来。大家都有了些倦意,乌涂亚也安静的靠在麻察肩上,前面的敖斯木突然掉头跑回来,手指着一个方向大声喊,
“弓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