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访完,卿柠心里有底多了,了解到每户的基本情况,最重要的,他们对卿柠亲自上门拜访感到惊讶,虽然他们早已接纳这个乌涂亚的达达,但平时并没什么来往,加上部族的女人们基本不会说汉语,最多遇见时彼此笑笑算是打招呼。
本以为家访难度最大的是沟通,没想到却是记名字。
没有本子和笔,卿柠只能在脑子里硬记下每户的情况和他们的名字,胡人的名字又没有规律,常常走到下一家,上两家的名字又忘得差不多了,或者人名张冠李戴,只好拽着巴鲁复盘。
不管怎样,这次家访还是起了很大作用,第二日一早,孩子们一个不少的都来了。
“在上课前,老师想问你们一个问题:长大后你们最想做什么?”
起初大家面面相觑,并不答话。
“敖斯木,你先说。”
敖斯木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我想像阿大一样,成为部族最好的猎手,还要当勇敢的骑兵!”
敖斯木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异常坚定。
“我也是。”
“我要当神箭手。”
几个差不多大的男孩争相附和着。
“还有谁来说?阿布杜,你说说。”
卿柠看向一个和乌涂亚年龄相仿的男孩。
男孩愣了一下,沉思半晌。
“再过五个月你就满15岁了,你想做什么?”
“我想......”阿布杜犹豫了一会儿,“我想造胡族最好的刀。”
有孩子望着阿布杜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安静。阿布杜,你继续说。”
“阿大说,我们胡人的弓箭和骑术汉军难以战胜,但他们造的兵器比我们厉害,长汉刀的威力,近战时连我们的骑兵都害怕,我想造比汉刀更厉害的刀。”
“想法很好啊。不过,造一把好刀,不仅要好的原材料,更要有先进的工艺和个人精湛的技术,这些都需要你不断学习,等你把这些都掌握了,将来不仅能造出最好的刀,你还能成为胡族最厉害的工匠呢。”
“真的吗?”阿布杜的眼睛亮了起来。
“嗯,”卿柠点点头,“喜欢就去做,我们需要优秀的猎手和勇猛的战士,也需要制造各种工具的能工巧匠。‘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技术高超的工匠造出刀剑和弓弩,猎手面对老虎和狼群猛兽,就会毫无还手之力,别说打猎,自己都会成为它们的食物。等将来敖斯木拿着你造的刀箭打猎,就让他把猎物分你一半,因为也有你的功劳。”
阿布杜和男孩们听完一起开心的笑起来。
“还有谁愿意说?”卿柠发现都是男孩子踊跃发言,女孩反倒没一个人开口。
“多兰。”卿柠指着坐在最前面的一个十二岁的女孩。
女孩一看卿柠点到自己,立即羞涩的埋下头去。
“没关系,想说什么都可以。”卿柠微笑着鼓励她。
“我想,将来长大嫁个好男人,冬天不会饿肚子......”多兰迟疑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回答。
话音刚落,旁边两个小男孩立即爆发出响亮的笑声,多兰红着脸瞪了他们一眼。
“大家不要笑,我们每个人都有长大以后最想做的事,这叫理想,也叫目标。就像你们射箭对着的那个草靶一样,有了目标,我们才知道箭该朝哪里射,要用多大力气。要想射中它,光有目标还不行,还要学习射箭的本领,不停练习,积累经验,你才能掌握要领,射中靶心。老师每日教你们上课,就是在教你们练本领,学知识,这样,等你们长大后,不管想做什么,都知道该如何做,朝哪个方向努力。”
“那长大嫁人也要学知识?”另一个女孩忍不住问道。
“当然要学。嫁给一个好男人,你要先成为一个好女人,不是只会伺候丈夫生养孩子的女人,是成为聪明有见识有才能的女人,等到你变成那样的人以后,又会有更大更远的目标,就不会只想嫁一个让自己不饿肚子的丈夫了。”
“可是坤兰诺,你不会射箭。”一个孩子喊道。
“叫坤兰诺老师。”一旁的男孩小声纠正着。
“坤兰诺老师,你不会射箭,骑马也不是最好的。”
“好吧,”卿柠妥协了,“只要你们按时上课,我就叫你们老师,让你们教我骑马射箭。”
“我们也能当老师?”男孩子们开始兴奋起来。
“当然啦!‘三人行,必有我师’。我懂汉字算术,能当你们老师;你们骑马射箭比我厉害,也能当我的老师。不过,我们事先约定,老师不能嘲笑学生,要有耐心,还要负责把学生教会。而且,你们当学生也要认真学,以后老师没说下课,你们都不许走。”
“好!”
“那我们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老师,驷马难追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今日我们说的话,四匹骏马也追不上。”
“哈哈哈哈......”
也就是从这天起,卿柠开始了真正的老师兼学生的混合教学生涯。
每天早晨,她会准时给孩子们上课,下午干完活后,她就跟这帮孩子在山坡空地练习射箭,乌涂亚将自己一副轻巧的弓箭送给她,因为力气小,刚开始连弓都拉不满就已经累得哼哧喘气,敖斯木刚要带头笑,被卿柠一横目,
“敖斯木老师,忘记我们的约定了?”
敖斯木立即收起笑,开始认真帮她纠正动作。
男孩们还在空地用牛马粪垒了座半人多高的小粪山,美其名曰是专门给她用的靶子。
起初卿柠万分嫌弃,以为是这些小子们使坏整蛊自己,后来发现不仅好用还不伤箭,很适合自己这种菜鸟级别的练习。
等到卿柠终于能拉满弓将箭射进干粪堆,她禁不住开心的跳起来,
“怎么样,小老师们,我这个学生有进步吧?”
孩子们也开始每天准时来听课,为了让他们不感觉枯燥,卿柠四处搜罗可用教具,甚至将羊都牵上来,从羊角、羊尾巴到羊腿都用上了,要是部落里有鸡,估计她就要跟学生玩鸡兔同笼的魔法游戏了。
很快,他们学到了两位数和简单的加减法,课后,卿柠会布置家庭作业,让他们用家中的牲畜练习计算,小点的孩子,就让他们数自己箭袋里的弓箭。没条件备课做教案,卿柠就在毡帐角落腾出一块空地画好格子,将每个孩子的学习情况依次记在地上。
只是语文教学遇到一个难题,在刘府无意看到的那本账簿,让卿柠虽然认出是隶书,可古今汉字书写有繁简之差,多数繁体字自己会认不会写,复杂的更是连认都认不全,又如何教孩子们。
文字本来就是交流的工具,如果自己照搬照抄教授现代简体字,孩子们以后与汉人交流,阅读书写都会产生谬误。
暗想着等下次到刘府,一定要借几册竹简书回来当教材。好在基础汉字的写法都是一致的,她就先教一些最简单的汉字,胡族孩子从未接触过文字,卿柠就一笔一画慢慢带着他们边写边认。又想起妞妞常背的《三字经》朗朗上口,简单易学,她准备再从中摘出部分内容编成教案,充实到教学内容中。
没有课本纸张,没有黑板,连写字的笔都没有,好在孩子们并不嫌弃简陋的课堂环境,卿柠布置的作业他们会用小石子或者草棍在空地上完成,这也变成他们新的一种游戏。
有时卿柠看到几个孩子头碰头蹲在地上专心写字的样子,内心既欣慰又感动。
露天课堂很快吸引了山坡其他什部里的孩子,他们有时会好奇的远远观望,卿柠就让乌涂亚邀请他们过来,起初,那些孩子都不好意思的跑开,渐渐的,也开始跟着一起听课。
乌涂亚成为班长,敖斯木是体育委员,而最好学的阿布杜被卿柠任命为学习委员,他头脑异常聪明,别的孩子还在反复对着毡布数数的时候,他已经掌握了一百以内的数字,而且能用汉字和阿拉伯数字同时默写下来,虽然写得歪歪扭扭,却是一字不差,这让卿柠对他刮目相看,大课已经满足不了他的学习进度,暗想要不要单独给他开小灶。
一天课后,卿柠和乌涂亚正在拆毡布上的毛线,准备绣新课内容。
巴鲁提着一样东西走过来,“坤兰诺老师,这个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