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柠对太塔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以为她会像平时一样沉默走开，谁知她竟伸出枯瘦的手，摸摸卿柠的额头，
“天神会护佑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太塔的支持给了卿柠信心，她开始专心备课。
一早，透过天窗看到蒙蒙光亮，卿柠就悄声起床，抱起一堆东西走出毡帐。
一出门，凛冽的风吹得她缩紧脖子，哆嗦着将手里一块黑毡毯打开，又拿出细绳，准备绑在帐壁上，这是她和乌涂亚忙乎了一晚的杰作，上面用白羊毛线绣出两排一到十的数字，一排大写数字，一排阿拉伯数字，还绣了几个简单的加法算式。
“达达。”
正忙着，身后传来乌涂亚略带惺忪的声音。
“你怎么起来了？”
乌涂亚揉揉眼睛，上前帮她扶着毡毯。
“达达，你真要教我们学知识？”
“当然是真的。”
“可我是女人，也要学？”
卿柠停下来，望着乌涂亚道，“女人更要学知识，这样你才有选择的权利。”
“你是说选自己喜欢的丈夫吗？”
“傻姑娘，这只是一小部分，你不仅可以选喜欢的人，还有喜欢的事，喜欢的人生，但是你要学知识，学到的知识越多，懂得越多，就越有能力选择。”
乌涂亚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很认真的点头，“我跟达达学。”
俩人终于将毡毯固定好，又拿出几张毡垫铺在空地上。
忙完这一切，宁静的部落也被“咩咩”的羊叫声和马儿的嘶鸣唤醒，开始有人掀开门帘走出来，好奇的朝这边张望。
“乌涂亚，你说他们会来吗？”
“会的。巴鲁什长的话他们不敢不听。”
卿柠一听，开心的笑起来，“走，我们吃点东西，待会儿上课才有力气。”
卿柠今天特意将长发绑成马尾，这是她以前每次上课的标准发式，简单利落，不知怎的，竟然有点小紧张，不知是好久没上讲台，还是因为这是一群特殊的学生。
直到太阳快出来，才有一些男孩骑着马零零星星往这边走，乌涂亚远远朝他们大声催促着，先到的两三个远远站到一旁，不管乌涂亚怎么叫都不肯近前。
“快过来，都到这边坐。”
卿柠笑着招手，孩子们仍然不动，乌涂亚将他们强行拖过来按到毡垫坐下。
敖斯木和他的妹妹们也过来了，估计是巴鲁特意嘱咐过，他们倒是很乖巧，一来就直接坐下。
终于，在太阳完全升起来时，孩子们到齐了。大家挤挤挨挨坐在垫子上，晚到的孩子就直接站在后面，大家一边看着那块奇怪的黑布，一边嬉笑玩闹，嗡嗡声四起。
卿柠数了数，二十三个，真的一个不少。
这些孩子年龄参差不齐，但是文化程度都处于同一起跑线，基本是文盲状态。
“安静！”
卿柠走上前，嗡嗡声止住，所有的眼睛都齐刷刷看向她。
“我叫坤兰诺，从今日起，我就是你们的老师。以后每天我会给你们上课，我们的课堂先暂时开设语文、算术两门课，等你们学会识字，还会增加其它课目，坤兰诺老师会尽量教你们更多知识。”
嗡嗡的说话声和笑声又开始响起。
“记住，每日你们要在太阳升起前准时到这里，不许迟到。今日这堂课，我先教大家算术。”
卿柠弯腰拿起地上的一根细木棍，这是她找来的教鞭，“有谁知道这是什么吗？”她指着黑布上绣的“一”字。
下面一下鸦雀无声。
“我们每个人都有阿大、阿囊，有兄弟姐妹，你们有谁知道家里一共有几口人？你们的阿大经常要去打猎，你们知道他们每次打了多少只狐狸和野兔回来吗？”
大家依然看着卿柠，没一个人回答。
“这就是算数。‘一’是个很神奇的数字，一粒沙，一棵草，在大漠，小得几乎看不见；‘一’又很大，一个太阳，一个月亮，一个部族，一个家，也是它。‘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因为有‘一’作开始，才会有其它的数字，才有了世界万物。......”
卿柠从“一”开始讲起，还没教到“三”，两个女孩突然站起来，径直走了。
“还没下课，怎么走了？”卿柠喊道。
其中一个女孩边走边说，“要喂羊。”
又有两个男孩骑马离开。
卿柠停下，环顾着坐立不安的孩子们，“还有谁要走？如果你们有事现在可以走，但明日一早要过来。”
又有孩子陆续站起来。
等到卿柠讲到“十”的时候，面前就只剩下乌涂亚和敖斯木兄妹三人了。
卿柠看到敖斯木的妹妹几次想跟着那些孩子一起站起来，都被她们的哥哥瞪眼止住。
她干脆放下教鞭，问道，“我今日讲的你们听懂了吗？”
几人看看卿柠，又互相对望了几眼。
卿柠有些丧气，但还是耐心的问，“那你们听懂多少？一到十这些数字你们都懂了吧？”
他们点点头。
“那刚才我讲的加法呢？”
他们看着黑布上的字，不说话。
“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这些简单算式，你们都明白是怎么得来的吗？”
他们都摇摇头，乌涂亚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已经尽可能把教学内容讲得浅显易懂，可面前这些孩子还是一脸茫然，这不禁让她万分沮丧，第一次在自信心上受到打击。
“今天课就上到这里吧，你们回家以后想想老师教的内容，有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等敖斯木兄妹三人离开，卿柠默默收拾着地上的毡垫。
“达达，”乌涂亚一边帮忙，一边偷看卿柠的脸色，“你是不是不高兴？”
“没有，”卿柠笑笑，“第一次上课，大家可能还不太习惯。慢慢就好了。”
“我们太笨，学不会。”
“你们都很聪明，一点都不笨，只是自由惯了，还不习惯安静的坐下来学习。”
“那几个数我拿手能说出来，你一挂上去，我就不会了。”
卿柠被逗笑了，伸手揉揉乌涂亚的头发，“以后达达慢慢教你。”
尽管如此，卿柠一天下来还是有些郁郁寡欢，只闷头和乌涂亚一起干活，完了就对着那块“黑板”沉思。
卿柠没想到自己的教学刚开始就如此不顺利，为什么这几个在现代社会连三岁幼童都会数的数字，这些大漠的孩子学起来就如此费劲呢？是自己教学方法有问题？
太阳渐渐西沉，她信步向前走着。
“听说今日上课，孩子们都跑了？”
卿柠回过头，巴鲁不知何时到了身后，她点点头。
“明日你还要上课？”
“当然要上。只要我在这里，就会一直教下去。”
看卿柠答得干脆而肯定，巴鲁忍不住朗声大笑。
“巴鲁什长，今晚要麻烦你一件事。”
“还是让我去每户叫孩子上课？”
“不，是带我去见孩子们的家长，就是他们的阿大阿囊。”卿柠决定做一次家访。
这个提议倒让巴鲁有些意外，他想了想，点头答应，“好。”
“我们现在就去？”卿柠立即说道。
“坤兰诺，你会是个好老师。”
“那当然！你也应该叫我坤兰诺老师。”
“坤兰诺老师。”
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一起大步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