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罗罗并不像菲奥里想象中那样拥有天鹅绒般的白色毛皮,还会像一个毛茸茸的线球一样滚向它遇见的每一个人,邀请他们在嫩绿的草地上一起翻滚玩耍。实际上,当庞大的波罗罗出现在菲奥里的视线中时,激起的只是她心中战斗的本能,也许她根本无法把这个有趣的名字同那个长着深褐色犄角的巨大野兽联系起来。
实际上,菲奥里完全不会想到波罗罗在古语中的意思是“凶残的雪球”。甚至,学者们对于将波罗罗分在熊类一直以来都存在争议。由于波罗罗体型高大、进攻性强、威胁性极大(对于大部分人而言)且异常罕见,学者们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生物存在,而且通过比较,许多方面都与他们曾在伊沃利亚见到过的埃里特巨熊类似,所以将它们归在了同一种类,作为巨熊的亚种。
将波罗罗归为巨熊的亚种确实是无可厚非的。它们拥有相似的、异常庞大的体型,巨大锋利的前爪,坚固厚重的长牙,同样厚重的毛皮。
不同之处在于波罗罗的毛皮是掺杂淡蓝的白色,如冰冷的积雪,还有头顶生有巨大的深褐色犄角,犄角下脸颊两侧生有两枚弯向空中的尖角。背部生有排列整齐的深褐色尖角,通常有13根粗壮的尖角,每三根为一排,几乎等间距排列,从后肩一直到后腰部上端,最后一根在后腰正中间的位置。
而且,波罗罗比埃里特巨熊更加稀有,没人知道在圣坛与索尔斯山中间那片狭小的土地上,究竟有多少头波罗罗。
如今柯里一行遭遇的几乎可以确定是一头波罗罗,那庞大的身躯,冰冷积雪般的厚重毛皮,头顶上的两支巨大的深褐色犄角,还有随着每一步挪动便如同波浪般起伏着的背部的十几根粗壮的尖角,柯里一眼便认出所有这些特征。
菲奥里和埃克斯也不禁感叹,他们之前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生物,现在他们似乎能够接受它同样奇特的名字了,仿佛这奇特的名字确实是对这种奇特的生物做出了最贴切地概括或抽象。
波罗罗回到自己的巢穴,生有厚重尖牙的嘴中叼着一头冰原狼的尸体。它在进入这片空地前警觉地嗅了嗅空地边缘的气味,将冰原狼的尸体扔在地上,又抬头向四周张望,显然已经意识到有人曾来过这里。
它撇下冰原狼的尸体径直走向巢穴另一边的土堆,柯里一行躲在那座覆满苔藓与灌木的土堆后,波罗罗每靠近一步都发出一声低沉的轻吼,仿佛想通过威慑赶跑侵入巢穴的敌人。
柯里转过头看向菲奥里和埃克斯,随后双手握起黑色巨剑,朝埃克斯点头示意,埃克斯将早已拿在右手中的一块不小的石头用力掷出,以分散波罗罗的注意。
“咚。”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柯里应声而出,手持黑剑一个箭步突刺冲向它的左前腿,想要对它的腿部造成有效打击,让它失去平衡。但他还是低估了眼前这头雪白的波罗罗,它迅速做出回应,在柯里的黑剑尚未触及它的腿部时,就抬起左掌用力朝柯里猛击。
柯里只能迅速变换为防御姿势,将身体右侧的巨剑迅速收到身体正前方,用左臂抵住剑身。厚重的利爪将巨剑震得琅琅响,柯里被强劲的力量击退一段距离。
菲奥里和埃克斯不禁有些诧异,他们也同柯里一样,甚至要更甚于他,有些轻视波罗罗的力量了。大概是由于柯里提起波罗罗时平静的神态,仿佛只是提到森林中一头食草的麋鹿,让他们产生了某种可耻的错觉。
菲奥里和埃克斯从土堆后跳出,快步来到柯里身后,站在空地中央的波罗罗却像一只优雅的巨鹿般,昂首挺胸,竖起深褐色的巨大犄角,仿佛慢慢踱步似的朝他们走来,似乎对他们之后会发起什么样的进攻很感兴趣。
“怎么样?”菲奥里问。
“力量很强劲,不是一般的对手。”柯里回答。
“这才有意思嘛!”菲奥里几乎叫了起来,追求挑战和冒险的精神仿佛已经融入了她的血液,她也正是这样在历练中一步步变得足够强大。
“记住自己的职责,”柯里说,“动手吧。”
菲奥里大吼一声,清脆洪亮的嗓音在周围回响,成功吸引了波罗罗的注意,它停下脚步,静静等候她发起进攻。
菲奥里率先发起冲锋,柯里几乎同时冲锋,在左后方保持一定距离。
菲奥里将巨剑高举过右肩,做出夸张的动作,让敌人误以为她将发动猛烈的攻击。波罗罗沉下右肩,用粗壮的右臂做了一个快速的横扫,想要将柯里和菲奥里一次解决。
这次横扫的力度极大,深色的土块被它的利爪掀起、四处翻飞。
菲奥里顺势变换为防御姿势,她将沉重的灰色巨剑的方形剑尖用力砸向地面,“钢铁壁障!”她大喊,右手握住剑柄,整个左肩和左腿紧贴厚重的剑身,进入完全防御的姿态。
“当!”一声巨响,波罗罗生有利爪的巨掌砸向菲奥里身前的巨剑,菲奥里被强大的力量击退,像右后方滑动了不少距离。
柯里在它挥动右掌时腾空跃起,双手紧握剑柄,扑向这头巨熊宽厚的右肩。在巨剑触碰波罗罗壮硕的肌肉前,他扭动腰身,带动巨剑快速旋转,最大限度地增加斩击的力度。
有多处缺口的巨大剑身划破它厚实的毛皮和肌肉,在它的右肩留下两道深红的伤口,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
波罗罗突然发出一声骇人的狂吼,整片桦树林地面堆积着的厚厚一层落叶纷纷随之颤动,发出低沉的沙沙响声,干枯的树枝也随之阵阵颤动。
他们彻底把这头巨大的怪物惹恼了,它站起身,保持直立,头顶的深褐色犄角愤怒地颤动着,粗壮的双臂几乎垂到地面,又大吼了一声,挥舞着双臂朝菲奥里冲来。
它朝菲奥里发动连续猛攻,深褐色的利爪几乎不间断地撞向菲奥里身前的巨剑,发出震耳的琅琅响。由于完全解放了双手,这几次攻击不同之前,威力比之前更甚,菲奥里全身骨骼仿佛都直接受到打击,止不住惊惶的颤动。
就在她几乎无法抵挡,将要松开手中的巨剑之时,波罗罗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停下猛烈的攻击,迅速转身面向柯里。
柯里又用手中的黑剑在它的右腿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红的血液跳动着涌出,染红白色的毛皮,滴落在深褐色的地面。
它又想要朝柯里冲去,还没待它挥舞着利爪冲出去,一块巨大的碎石便砸向它硕大的脑袋,褐色的泥土溅了它一脸,它露出凶狠的目光看向石头飞来的方向,埃克斯躲在土堆左侧,手中正拿着另一块沾着泥土的石头,正准备朝它砸去。
它冲向埃克斯,一把将很可能是用来当做自己枕头的土堆砸得稀碎,埃克斯早已朝侧面翻身躲过,但它仍难以消解心头的怒火,疯狂地挥舞着利爪砸向残破的土堆,被切成碎屑的灌木和杂草在空中飞舞,直至那个恼人的土堆被完全夷为平地。
波罗罗突然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激起阵阵尘土。柯里在它陷入疯狂时,又用黑剑划破了它壮硕的肌肉,在左腿上留下一个骇人的伤口,鲜红的血液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它没有发出同之前一样凄厉的嚎叫,而是在原地挣扎了一阵,便不再动弹。柯里走到它硕大的头颅前,它的双眼没有所谓的瞳孔和眼白,只是两个淡蓝色的球体。它用这样的两只眼睛凝视着柯里,仿佛在等待被黑剑劈开头颅。
柯里紧握沉重的黑剑,高高举过头顶,对准波罗罗双眼中间的位置。
波罗罗仍用淡蓝色的双眼盯住柯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就这么过了一阵,柯里将手中的巨剑放下,转身走向菲奥里和埃克斯。
“怎么,”菲奥里问,将灰色巨剑抗在右肩,朝波罗罗倒下的位置走去,“不忍心杀死它?要不换我来动手,刚才它那架势可是要把我撕成碎片呢。”
“不是,”柯里回答,伸出右手示意菲奥里停下,“我们的目的达成了,不必非要杀死它。至于它想要把你撕成碎片,应该说那是对我们都有的愤怒,毕竟是我们闯入了它的巢穴,想要把它杀死,它的行为顶多称之为反击。我们同它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必……”
“行了行了,”菲奥里打断他,将手中的巨剑放下,“不杀它也行,但我们吃什么?”
柯里看向空地边缘,那有一头被波罗罗杀死并带回巢穴的冰原狼的尸体。菲奥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叹了口气。
“我倒希望能抓一只麋鹿或野山羊,不过,”菲奥里抬头看了看已经暗沉下来的天空,“看来我们没时间了,行吧,能填饱肚子就行。”
柯里回头看了倒在地上的波罗罗,他造成的伤口都避开了关键的头部和腹部,及时出血很多也不至于死亡。随后他转头跟上走在前头的埃克斯和菲奥里,埃克斯已经把冰原狼的尸体抗在肩上。
“明智的选择。”他们身后发出低沉的嗓音,震得周围的落叶微微颤动。
他们猛然回过头。刚才还倒在地上的波罗罗已经起身,站在空地中央,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头上的犄角和背后的十三支尖角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辉,在已经暗沉下来的傍晚格外显眼。
“你们是杀不死我的,至少现在如此。”波罗罗开口说,看着柯里手中的黑剑,“只要你的黑剑砍向我的头颅,我就会真的把你们撕成碎片,比我的小枕头还要稀碎。”他说着看了看被自己蹂躏的小土堆的位置。
“不过,要走是不行了。”它接着说,晃了晃巨大的脑袋,“擅自来到别人的家里,在主人回家后暴打主人一顿,把他的家弄得一团糟,还弄坏了他最喜爱的小枕头,甚至还要把他明天的早餐偷走。”他又摇了摇硕大的头颅,深褐色犄角跟着左右晃动,淡淡的金色光辉逐渐消散,“这可不太合适吧。”
“那么,你想怎么样?”柯里问,他并未像菲奥里和埃克斯那样受到极大的震惊,他之前见过能够开口说话,拥有智慧的野兽。
“留下来,在我这儿过夜吧。”它的眼睛里似乎突然闪起明亮的光,朝前迈了一小步,“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人类了,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无聊了,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
“胡说!”菲奥里终于缓过劲来,朝着这头波罗罗走了几步,站在柯里身旁,将手中的灰色巨剑用力砸向地面,“你刚才还想把我们杀死呢,现在突然变得这么好心。只怕明天天一亮,我们就不再是你的座上宾,而是让你的早餐里多了一道菜吧!你怕不是盯上了埃克斯健壮的肌肉了?”
“哈哈哈,”那头波罗罗笑了,“好吧,信不信由你。只是看样子你们大概是想穿越圣坛的冰原吧,我倒是很熟悉那里,那儿不仅有狂乱的暴风雪,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呢!”它说着瞧了瞧柯里,“怎么样,要是留在我这儿,我可以跟你们详细说说。”
柯里看了看已经快要完全暗下来的天空,又回头看了眼埃克斯,埃克斯已经走到柯里身后,他对柯里点了点头。柯里又看向菲奥里,“你的意见呢?我们确实需要尽可能多的了解冰原中的情况,毕竟现在我们还一无所知。”
菲奥里犹豫了,她心里其实也没有非常痛恨这头波罗罗,只是幼时的经历导致她对于陌生人的好意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抗拒。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向柯里,只是盯着手中巨剑的剑柄,用指甲轻轻抠着金属剑柄,发出轻微的响声。
“不必担心,如果真发生什么意外,我们会保护好你的。”柯里说。
“谁要你们保护!”菲奥里突然激动地喊出声,柯里和埃克斯都吓了一跳,“你以为自己是谁?就要保护我!”她将手中的巨剑用力甩在一边,沉重的巨剑倒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随后她转身离开,走到空地边缘坐下,屈起双腿,用双臂抱着小腿,把下巴放在膝盖上。
柯里愣在原地,他在回想自己说过的那句话、或是做过的那件事触碰到了菲奥里的伤痕,让她突然失去控制。
“看来你们出了点儿分歧呢。”波罗罗说。
“我们今晚就留在这儿吧,”柯里转过头看着它说,“天要黑了,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很好,只是,”它看向菲奥里的方向,“你不用去安慰一下你的朋友?”
柯里看了看波罗罗,用转过头看了一眼菲奥里,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