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卡利特王朝残存的遗迹,通过唯一的那条杂草丛生的主路,来到宏伟的神殿前。仿佛空间也具有某种类似时间的效力,深入地底深渊后,当他们再次返回这里时,总觉得似乎过去了很久,久到让人开始产生类似怀念的感觉。
他们进入熟悉的神殿大厅,看到大厅中央的白色石像,菲迪洛斯那衰弱的身躯倒在石像下的白色花岗岩底座前,树精领队艾尔多和六个小树精紧紧地簇拥在他身旁,像新生的小狗崽偎依着它们的母亲。
菲奥里将肩上的灰色巨剑直立着靠在进门左侧墙边,剑柄抵住绘有壁画的石制墙壁。她径直走向菲迪洛斯,埃克斯和柯里也放下手中的武器,跟在她身后。
“还睡着呢?”菲奥里高声说,“菲迪洛斯,起来吧!你猜我们在下面见到谁了?你肯定想不到。”她说着已经来到菲迪洛斯和小树精前。
柯里和埃克斯在她身旁站定,看着苍老的菲迪洛斯。
“他之前就这样吗?”菲奥里转向柯里说,“经常午睡是吗?不会突然起来吓我吧。”
柯里沉默片刻后盯住菲奥里的双眼,说,“他们死了。”
菲奥里浅黄色的眼眸突然剧烈颤动了一下,她快速转头看向菲迪洛斯和他身旁的树精小队,沉默了一阵,“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开玩笑的。”她不知道说什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埃克斯没有说话,他走近时也已经感到石像下的菲迪洛斯和树精不再具有生命的活力,更像是被狂风折断后又被黄沙覆盖的枯枝残叶。他想起不久前还同树精小队扭打成一团,不禁有些哀伤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
菲奥里缓缓蹲下身,将右膝跪在地面,银色金属护膝发出僵硬的响声。她伸手触碰一个小树精头顶生出的嫩绿树叶,但在她触碰的一瞬间,小树精的身体迅速从头顶那枚嫩绿的树叶开始,凝成深灰色的石像,并不可阻挡地将象征死亡的灰色渐染到其他树精和菲迪洛斯身上,他们全都化为毫无生命迹象的深灰色石像。
菲奥里迅速收回右手,有些惊恐地起身后退了一步。眼前的灰色石像群在她面前一点点消散,化为风中的灰烬。
她慌张地转向柯里,眼眸中聚集着湿润的液体,但泪水并没有决堤,她发出颤抖的声音说,“怎么会这样?我只是想抚摸一下他们,并不想让他们像这样不留一丝痕迹地消散!怎么能这样?”
“不是你的错,”柯里说,仍平静地看着消散着的菲迪洛斯和树精,“这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化为风中的尘土,回到养育众生的大地。”
“不必悲伤,”他接着说,“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如果你想做些什么,就去完成对伊刻洛斯的承诺吧。”
他从浅灰色内衬的口袋中取出伊刻洛斯交给他的金色叶片,递到菲奥里身前,“由你亲手将他们渴望救赎的灵魂带回圣树,他们最初的诞生的地方。”
菲奥里久久凝视柯里,接过金色叶片,感受到其中的份量,说,“谢谢。”随后转过身,用双手将叶片捧在胸口。她看到在艾尔多和更小的树精们消逝后,有七颗微笑的光芒向她轻快地飘来,在她身旁盘旋舞动,最后汇入她手中的金色叶片,她感到一股暖意从手掌传遍全身。
她第一次感受到一种神圣的,几乎让她浑身为之颤动的使命融入她的身体,她觉得愉快、幸福,身体也变得温暖、轻快,这是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在失去自己所有的亲人之后,由衷地、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
离开卡利特遗迹后,他们继续向西前进。经过了不算太远行程,已经能看见更远的前方那纯白的雪原。
“不能继续前进了。”柯里扫了一眼前方辽阔的雪原后,转头看了看埃克斯和菲奥里,随后看向已经偏向西方不少距离的太阳,太阳的温度也已经不再像正午那样灼人肌肤。
“怎么了?”菲奥里问,也看了看已经泛出柔和光辉的太阳,“我看还能继续走不少路呢,天还没黑。我们得快点儿过去,到圣树哪儿。”
“我们没法在圣坛的雪原中过夜,”埃克斯说替柯里解释,“在夜晚降临前,我们已经没法穿越圣坛了。”
“不错,”柯里接着埃克斯的话说,“我建议在这里宿营一晚,借此机会恢复一下体力,还有,”他看了看菲奥里,“我们很久没吃东西了。”
菲奥里仿佛突然惊醒似的晃动了一下脑袋说,“你倒提醒了我,我确实很久没吃饭了!”
接着,柯里看向埃克斯,埃克斯看出他是在征询自己的意见,“我也同意,要在进入雪原前保持最好的状态,起码得吃饱才行。”
“那么,该去狩猎了。”
他们沿着雪原边缘向南探索,遇到了一群冰原狼,柯里选择避开它们继续前进。很快他们进入一片广阔的桦树林,金黄色的落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为什么避开那群冰原狼?”埃克斯问。
“如果找不到其他大型猎物,就回去找它们。”柯里说,瞟了一眼埃克斯,继续在桦树林中前进,“进入圣坛的冰原后,我们要协同作战,很可能出现大型野兽,那要比冰原狼群难对付得多。我想在那之前培养一下我们之间协同作战的能力。”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菲奥里大声说,吸引埃克斯和柯里的注意,仿佛她要说的确实是一件重大的事,“冰原狼的肉不好吃。”说完她伸长脖子,吐出舌头,做出想要呕吐的样子。
“确实,不怎么好吃。”柯里说。
“你怎么知道?”埃克斯问,“你之前吃过冰原狼的肉?”
“从书里读到过。我看过书,很多书,在盖狄恩的灵药神殿里。”
菲奥里收回脖子和舌头,有些诧异地看着柯里,“没想到你真是个学者!”
“学者算不上,知道的多一些罢了,”柯里用左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有时候,知识和思考会比锋利的剑刃更有力量。”
“就像泰勒斯?”菲奥里说,歪着脑袋回想她遇到过的最具智慧的人,她只想到了手持银灰色法杖的泰勒斯。
“就像泰勒斯。”柯里重复,表示肯定。
他们继续朝白桦林中心移动,不断踢起脚下堆积的落叶。路上遇到不少麋鹿和灰色野山羊,它们远远地看到柯里一行就掉过头,蹦跳着离开,还不时回头停下观望一阵。
“柯里。”埃克斯说,用手中的大剑指了指右前方十步远的地面,那里的落叶上有两列巨大的深坑,大概是某种大型野兽曾经过那里的足迹。
“看起来体型很大,也许是波罗罗,”柯里说,朝右前方走去,“冰原狼和波罗罗时常在希克莱德东南部靠近圣坛边缘的地方出没。”
“波罗罗?长什么样?”菲奥里一下来了兴致,和大部分女生和孩子一样,会对几乎所有显得可爱的事物格外感兴趣。
“一种大型熊类,全身雪白,非常罕见,整个大陆也许只有这儿能看到。”柯里解释。
他们追踪落叶中的巨大足迹,很快来到一片林中空地,空地一侧靠着一个高高垄起的土堆,土堆上长满翠绿的苔藓和低矮的灌木,地面有不少小型动物的脊椎和长条肋骨,能闻到一股腐臭和血腥的气味。
“应该是它的巢穴了。”柯里说,他们走到空地中央,柯里和菲奥里肩上都扛着巨剑,埃克斯手中拿着一把金属大剑,由于埃克斯的身材魁伟,看上去像是拿了一把轻盈的单手剑或细刺剑。
突然,不远处响起了一声震彻桦树林的吼叫,林中成群的灰色松鸦受到惊吓纷纷扑棱着翅膀飞向空中。柯里一行迅速离开空地,躲在高大的土堆后面。
柯里探出头,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观望,并没有看到任何野兽的身影。
“首先需要明确各自的分工,像守卫军小队一样,”柯里说,先看了一眼菲奥里,后看了看埃克斯,菲奥里和埃克斯点点头。菲奥里将手中的灰色巨剑立在身旁,用右手扶住。
“菲奥里作为要防御力量,吸引攻击。你一直作为大盾兵使用重型盾牌,擅长防御,”柯里看了一眼菲奥里手中的灰色巨剑,“虽然没有盾牌,但拉瑞斯的巨剑足以抵挡最强烈的攻击了。”说完后,柯里看向菲奥里,仿佛在确认她是否听明白了。
“好嘞!”菲奥里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不仅是因为很长时候没有活动筋骨,还因为她想要尽情挥舞拉瑞斯的巨剑,就像乐师碰到上好的乐器一样,总会想要亲手演奏一番。
菲奥里一直使用的主武器是盾牌,并根据防御形成了一套独特的战斗方式,让对手误以为他们处在强势的进攻方,然后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进行反击,且一击致命。
“埃克斯,”柯里转向埃克斯,看了看他的左手,“左手还不能动吧。”
“能简单活动,但是要在战斗中使用怕是有些困难。”
“好,你负责协同作战,作为次要进攻位,我负责主攻。”
“你的身体?”埃克斯看向柯里问。
“没问题。”柯里简短地回答。
又是一声洪亮的低吼在正片桦树林回荡,比上一次更近。他们保持安静,在高大的土堆后等待巢穴的主人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