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里注意到菲奥里有些异常的反应,但并没有拆穿她,他知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过去和不可告人的秘密,如同他也不想向其他人透露的过往。
不过他们终于还是成为所谓的朋友了。一个没有人知道过去的大剑兵;一个不久前才加入守卫军,没人知道她从哪来的大盾兵;还有一位魔兽军团的部落族长。
平台终于停下。他们走出平台,周围很黑,柯里手中的叶片再次发出足以照亮周围的光芒。他猜测这枚叶片最方便的用途之一可能就是照明,但这朴素的功能并未让他对这枚叶片失去原有的敬意,他小心地握着它,不时将视线投射在这枚金色叶片之上。
他们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猜测这里是一个洞窟,为隐蔽起见,将密道的出口建在洞窟中确实比较谨慎。
身后是洞窟尽头,他们朝前方走去,洞窟只有一条路,很可能是人为挖掘而成。他们走远后,之前平台所在的位置也变成了灰色的石块和土堆,完全融入洞窟内部,无法察觉。
“你觉得这是哪儿?”埃克斯说,看样子在问柯里。
“大概是盖狄恩西南方的索尔斯山,”柯里说,“希克莱德西部和盖狄恩附近只有索尔斯山和盖德山脉,但盖德山脉太远了。”
“嗯,跟我猜的一样,”埃克斯说,“如果是最索尔斯山最西边就更好了,那就不必走很远就能回到卡利特。”
“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菲奥里有些惊讶,又有些戏谑地说,“锁什么山?两位学者。”
“索尔斯山,在盖狄恩城墙上就能看到。”柯里说。
“你之前确实说过你不是盖狄恩人,现在看来你确实不是,那你是从哪儿来的?”埃克斯问,回头看了菲奥里一眼,他和柯里走在前头,菲奥里隔开两步走在他们身后。
“你不是不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吗?”
埃克斯略一沉默,他确实对菲奥里说过这话,而且之前确实也从不打听与自己无关的事。他不知道自己身体或心理上发生了什么未曾有过的变化,但这感觉似乎还不错,让他觉得自己高大沉重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向下方沉沦,能体会到的情绪也多了一份从未体验过的轻松和愉悦。“这就是拥有朋友的感觉吗?”他心想,“感觉还不赖,实际上可以说,感觉很好。”
“想多了解一下你,作为朋友。”埃克斯实话实说。
“那你倒是说说你从哪儿来?你们部落怎么样?还有魔兽的小孩儿一出生有多大?你们比人类高这么多,那你们的孩子一出生应该也不小吧。”菲奥里笑着说,随后补充了一句,“柯里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是吗?”埃克斯看着柯里问。
“不是。”
“好吧,是我感兴趣。”菲奥里说,将抗在右肩上的巨剑换到左肩,“你就说说吧!”
埃克斯沉默片刻,他想起第一次抱起自己那身体柔软的孩子时的场景,心中顿时充满一股难忍的无奈和惆怅。他不自主的轻叹了一声,但那声音却在洞窟中回响,变得格外突出,甚至埃克斯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魔兽刚出生的孩子,应该不比人类刚出生的婴儿大多少,”他赶忙将对话延续下去,掩饰自己的哀伤情绪,“准确的说,跟我的手差不多大。”埃克斯伸出左手给菲奥里看,他的左手仍感到阵阵刺痛,但已经能轻微的活动了。
菲奥里看了看埃克斯的手,他的手掌很大,而且每一根手指都很粗壮,完全伸开后应该能握住一个成年人类的腰身,不过这个大小也确实没有比人类新生儿大很多。
“那确实没差多少,”菲奥里显得有些扫兴,“我还以为要大得多,而且会跟一头小牛犊那么壮。”
“哈哈。”埃克斯被菲奥里的措辞逗笑了。
菲奥里的话和说话的语气确实会让人不自觉地感到轻松和愉快,同她聊天,仿佛是在同稚嫩的孩子聊天,她常会说出让人有些出乎意料的话,但又显得一本正经,仿佛那正是她深思熟虑后才想出的最好的表达方式。
“那你有孩子吗?”她又问。
“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埃克斯回答。
“你不想回去看看他们?”
“想,”埃克斯说,略一沉默后补充,“但回不去了,也不该回去。”
“这有什么回不去和不应该的?”菲奥里的语气显得有些气愤,声音有些怪异的尖利,但她立刻注意到这一有些奇怪的表现,放缓语气,平静地说,“我是说,你当然能回去。”
菲奥里突然陷入沉默,随后轻轻补了一句,“至少你的亲人还活着。”
埃克斯顿时感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触犯禁忌的、本不该说出口的话,他回头看了一眼菲奥里,她低着头,看向昏暗的地面,似乎不再打算开口。埃克斯有些内疚,他知道自己的话触碰到了菲奥里难以愈合的伤口,但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该如何做才好,怕说更多话,只会把情况搞得更糟糕,他知道并自己不擅长说话和察言观色。
柯里回头看了一眼菲奥里,说,“到出口了。”
柯里手中叶片的光芒逐渐暗淡下来,他们身前不到二十步的位置,确实能看到明亮的、已经久违了的耀眼白光。
出了洞口,菲奥里不再低着头。她快步走在最前面,将肩上的巨剑放下,一只手扶着,仰面朝天,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似乎刚从长久地沉眠中醒来。
“还是外面更自在,”菲奥里说,看着柯里和埃克斯,“伊刻洛斯做了很多我无法完成的事,但有一个对我来说是最困难的、几乎想也不敢想的事。”
“什么?”埃克斯附和着问。
“就是能在地底的深渊里,一个人待了几百年。”她大声说,严重透着笑意,“我想也不敢想,在可能有几梅尔深的地底,呼吸着沉闷的、毫无生气的空气,看不到清澈的蓝天和柔软的云朵,不能自由自在的在这个世界上漫步,究竟怎么能算得上活着。这确实是他身上让我敬佩的一点。”
“因为他有更伟大的事要完成。”柯里简短地说。
“为了娜希尔?”菲奥里说,微微扬起眉毛,皱起眉头,“真搞不懂,神明怎么会让对祂怀有最虔诚信仰的子民做这种无聊的、甚至无意义的事,为了考验他们的信仰?还是为了让他们赎罪?可伊刻洛斯从没犯过任何罪孽,是他们的祖辈犯下的罪,理应由卡利特所有子民共同偿还。怎么能让他们祖孙三代为所有人默默奉献,体味生命中最痛苦的折磨,替所有甚至不了解真相的人献出最宝贵的、千年的自由呢?”
埃克斯在一旁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也许这就是他们的伟大之处,”柯里说,严肃地盯着菲奥里浅黄色的眼眸,随后看向她用右手扶着立在地面的灰色巨剑,“就像拉瑞斯为了盖狄恩和米多所有人们,一个人抵挡数万魔兽大军一样。”
菲奥里也看了看手中扶着的巨剑,她想起拉瑞斯只身面对如疯狂潮水般涌来的魔兽大军时的魁伟的背影,让她回想起那位拉狄科最伟大的战士,“白发的奥莉薇”,也曾用同样的背影回应她的人民,毅然迈出布鲁斯克城墙,进入那冰冷的战场,只身抵挡那位头顶生有巨大独角的、疯狂的魔兽们的神明。
菲奥里浅黄色的眼眸不禁涌上了湿润的泪水,她转过身,背朝柯里和埃克斯,说,“是啊,他们确实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