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
“太后勿需忧虑,中军刚刚调整完毕;若再调整,会引起恐慌。臣以为,一动不如一静。”
任城王云:
“淮南王言之有理,暂时不需调整。”
冯太后:
“如此甚好,有二位坐镇,老身便无后顾之忧。任城不要离开皇城,就留在寝宫,一起陪太上皇帝!”
任城王云:
“是,太后。”
戊辰日就这么忙忙碌碌中过去,李修与徐蹇诊断结果,上皇弘之脉象、呼吸进一步衰弱。上皇弘的表情不再是酣睡,而是痛苦扭曲,且越来越严重。与以前相同,时不时说些梦话;虽听不清楚内容,但可以感觉到急切与恐慌,有时还会嘶吼;因为身体虚弱,声音很小。冯太后与诸公已不抱希望,没人说破而已。
时间到了辛未日未时,上皇弘的脉象、呼吸愈加微弱,而面部狰狞,像是喘不过气一般。身体尤其是手脚想动,却怎么都动不了,看起来十分难受、痛苦。李修、徐蹇再次诊脉,对冯太后与诸公摇摇头,面露悲伤。冯太后沉思片刻,说道:
“让达奚买奴为太上皇帝诊治!”
达奚买奴一直禁足于寝宫,几天时间,已是人不人、鬼不鬼,看起来十分狰狞。达奚买奴进入寝宫问安之后,冯太后说道:
“达奚卿,用你所知,为太上皇帝诊治,老身赦你无罪!”
达奚买奴看过上皇弘的情况,说道:
“太后,太上皇帝已经找到祖灵。祖灵想带其回归天界,太上皇帝尘缘未了,不愿就此离去。若是有太上皇帝亲近、挂念之人呼唤,或许太上皇帝会回心转意,不愿升天,就此回归人世间!”
达奚买奴虽胡言乱语,但冯太后与诸公认为,其结论与李修、徐蹇相似。冯太后问诸公:
“诸卿,如之何?”
高允:
“太后,快请天子移架太华殿寝宫,见太上皇帝一面。”
拓跋他:
“是,太后,要快!”
冯太后急忙对钳耳庆时说道:
“庆时,去请皇帝!”
魏帝宏被太后禁足小院,几天不见太后来骂人,直觉有事,却不好问、不能问。但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会有什么大事,却更担心被罚、被捶楚,所以用心写字、读书,丝毫不敢逾矩。因为禁足,也不能骑马、射箭,只能留在小院。
餔食之后,疾驰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魏帝宏还在想,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中宫策马,不怕捶楚吗?
这时候,马蹄声停在小院门口,钳耳庆时急急忙忙冲进来,小声嘶吼道:
“陛下,太上皇帝弥留!快跟臣去皇宫!”
魏帝宏没想清楚什么叫弥留,疑问道:
“父皇,弥留?”
钳耳庆时回答道:
“是,陛下,快走!”
魏帝宏这才想清楚什么叫弥留,不由看向杨播、张祐。两人本来平静,现在却面露悲戚。魏帝宏的猜测得到确认,突然心生大悲恸,哇的一声,放声大哭。钳耳庆时急,张祐抱起魏帝宏,说道:
“陛下,赶紧去见太上皇帝!此时大哭不好!”
魏帝宏强忍伤心,收束声音,双手抹泪,哽咽道:
“嗯,张阿干,赶快走。”
内小已准备好肩舆,张祐把魏帝宏放在肩舆上,与杨播一起,带着一队内小,向皇宫跑去,而钳耳庆时牵马随侍左右。
看得出,上皇弘一直在挣扎,十分难受!张祐拉着魏帝宏冲进来,冯太后不顾礼仪,拉住魏帝宏的手,眼含热泪,说道:
“小宏,快去见你父皇,想哭就哭!”
魏帝宏憋了这么久,心里十分难受,听到冯太后的话语,不再强忍,眼泪如泉,哗地流出,哭喊道:
“父皇,儿臣来看你了!”
魏帝宏嘴里喊着话,人扑到床榻前,放声痛哭,念念有词。上皇弘的手微动,魏帝宏见状,用小手拉住上皇弘的手;奇迹发生,上皇弘的手竟然一动,握住了小手。魏帝宏哭喊道:
“父皇,你醒醒,儿臣来看你来了,你说句话呀!”
上皇弘嘴唇颤动,终究没有张开,喉咙里发出几声不明其意之声,脸不再扭曲,痛苦之色消失,十分安详,松开紧握魏帝宏之手,开始吐气。
李修上前号脉,又用眼神示意徐蹇;徐蹇也上前号脉,而后摇摇头、点点头。李修哭出了声音,说道:
“太上皇帝殡天了!”
冯太后拿手巾抹泪,魏帝宏、诸公、诸侍卫都跪到地上,哭喊到:
“太上皇帝!”
哭过之后,诸公起身,冯太后拉起还在恸哭的魏帝宏,哽咽着问诸公:
“诸卿,后事如何办理?”
拓跋他说道:
“太后,发丧吧!”
冯太后点点头,说道:
“庆时,发丧!”
这一年,上皇弘二十三岁,魏帝宏十岁。
一如高宗文成皇帝升遐,钳耳庆时走到太华殿寝宫门外,高声喊道:
“大行升遐!大行升遐!”
低沉的牛角吹起,传遍皇宫。这时候,只听寝宫小院中一声嘶吼:
“圣主升遐,安用活为?”
只见匹娄提跪在地上,拔出佩刀,双手倒握刀柄,猛地刺入腹中!一众侍卫急忙上前施救,刀插在肚皮上,都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扶着匹娄提,不让身体倒下。
冯太后、魏帝宏与诸公听到吵闹,走到寝宫外,弄清楚状况之后,冯太后叹息道:
“此乃仁义之君,不该就此死去,思祖、成伯,全力施救!”
李修、徐蹇暗自吐出心中浊气,脚步都轻松许多,招呼内小将人抬到太医署施救。匹娄提命大,活了过来,且未留下隐疾,回家做了富家翁。
丧事有序,发丧全城、全国,大行入冰盘,建丧棚、谅暗,百官进太华大殿哭丧,一切如礼仪所规定。哭礼结束,冯太后携魏帝宏,召见诸公,厉声责问道:
“诸公,如何处置吐万安国!如何处置达奚买奴!”
自上皇弘昏迷不醒,冯太后便一直直呼吐万安国、达奚买奴之名,以示心中愤怒。吐万安国先是坐卧不宁,后来变得迟钝,无精打采。等上皇弘晏驾,吐万安国终于醒悟过来,知道难逃一死,心中本就充满悲愤;听到冯太后点名,噗通一声,跪地哽咽。
魏帝宏停止哭泣,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问、不会问,听到冯太后喊吐万安国、达奚买奴之名,知道父皇之死必定与二人有关,如看仇人一样,死死地盯着吐万安国。
吐万安国虽然伏地哽咽,但还是听出冯太后与魏帝宏的脸色。冯太后的脸色只是愤怒,而魏帝宏如看仇敌一样看着自己,不由一个哆嗦,说道:
“大行升遐,臣之罪;碎尸万段,不足以平神人之愤,臣请随大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