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弘等诸公整理、汇集各方策论之后,西堂议事,以确定国策。三个月过去,诸公的大略并未明显变化,依旧各持己见;只是找到些论据与策论,来证明自己的观点而已。如初次讨论国策一般,吵吵闹闹;魏帝弘头疼还痛,也无法咏经回避。原因很简单,这种方略,诸公可以说,但最终决定权,必须是天子!
魏帝弘不想这么争吵下去,采用四君子提供的方法,一件事、一件事讨论:
“诸君暂停争论!是否将整体方略拆分,一一讨论?”
七公皆曰:
“皇上(陛下)英明!”
嘴里说英明,实际上是等皇帝决定。魏帝弘心里冷哼,嘴里说道:
“其一,与僭宋是战是和?”
李敷:
“陛下,诸君,当主动求和。为表诚意,需以和亲明志。”
此议无人反对,皆“附议”。魏帝弘:
“其二之一,新附之地,是否裁军?”
李敷:
“国家捉襟而见肘,裁军乃应有之举!”
此议也无人反对,魏帝弘:
“其二之二,如何安置老卒!”
李敷:
“让其回归故里,放牧、稼穑,以足公私用度。”
高允:
“臣附议!”
拓跋目辰:
“臣附议!”
拓跋丕:
“皇上不可!若放老卒归家,必成祸患;从今往后,再无宁日。”
任城王云:
“东阳公言之有理,不可放老卒归家!臣以为,择其精兵入中军;其余将卒,戍守河西诸镇。南讨数年,东、西、北无战事,四夷皆以为我大魏好欺,贪心日增。如有必要,当与吐谷浑开战,战而胜之,壮国威,戒宵小。”
高允:
“吐谷浑不犯王塞,不为人患,非国家之所急也。若遣使招慰,必求为臣妾,可不劳而定也。王者之于四荒,羁縻而已,何必屠其国、有其地?”
李敷:
“如此做法,是调兵不是裁撤!况南讨之战才止,西南烽烟再燃,何来军资?何以抚慰天下?”
任城王云呵呵一笑,说道:
“诸君勿忧,吐谷浑拾寅多金银。”
魏帝弘:
“东安有何良策?”
此次集议不同以往,总要表达态度;独孤尼一直清醒,没时间醉梦。天子才一开口询问,独孤尼便回答道:
“皇上,臣赞同任城王所言。”
自素和其奴去世,八座剩七座;任城王提议,三赞同、三反对,魏帝弘点名:
“河内!”
赵黑毫不犹豫,拱手说道:
“陛下,臣赞同任城王之议。”
魏帝弘十分怀疑,赵黑怎么可能有看法?偏偏,又说到自己的心坎里;四对三,不需开口表态。
魏帝弘说道:
“此议按任城王提议,精锐调入中军,其余裁撤之军屯驻河右诸镇。”
因为开战有争议,魏帝弘稍做改动;只提屯驻河右,不提攻打拾寅。如无人诤谏,即为定议。魏帝弘稍等片刻,见无异议,接着说道:
“其三,互市、朝贡!”
拓跋丕拱手说道:
“皇上,臣坚持昔言,留东北诸国、宋、西域,停蠕蠕、吐谷浑拾寅。”
此提议争议很大,拓跋目辰、高允、李敷都拱手准备说话,魏帝弘急忙补充说明:
“诸君勿燥,其三之一,东北诸国、僭宋、西域之互市、朝贡,是否停止?”
高允、李敷赞同停止,其余诸公皆赞成保留,又一条提议通过。
魏帝弘颇为欣慰,继续说道:
“其三之二,蠕蠕之互市、朝贡,是否取消?”
这一次,高允不表态,拓跋目辰、李敷都赞成保留;任城王云、拓跋丕、赵黑,赞同取消。奇怪的是,很少有反对意见的独孤尼,竟然赞成保留。魏帝弘再问高允,高允回答道:
“臣不知。”
魏帝弘不好再问下去,说道:
“看来,诸君对蠕蠕与吐谷浑之策皆有迟疑。今日到此为,明日再议。任城王暂留,朕有话说!”
等诸公告退,魏帝弘说道:
“白阿干、张阿干到外面看守、巡查,不许任何人靠近。”
看到魏帝弘如此谨慎,任城王知道要谈大事,神情不由紧张、严肃。魏帝弘递给任城王一卷奏疏,说道:
“任城,先看。”
说完话,魏帝弘闭目打坐,清洗邪累,澡雪心神。看起来,魏帝弘极为疲惫,不像未及弱冠之少年,恰如年过不惑之中年。任城王云虽未抬头,接文书时瞥到魏帝弘的脸色,十分诧异,小皇帝怎会如此疲惫?
文书无名,亦无署名;笔迹看不出谁人所写,乃有意隐瞒之象。内容是,军强则强亦,却为国家负累;敕勒之危害,以及处置方法。有长期国策,有当下应急之策;其中就有与吐谷浑开战,与蠕蠕开战,断互市朝贡。威服吐谷浑,减少国家对东西敕勒的援助;保中国之民,逐渐增加汉军比例。
余光瞥见魏帝弘闭目休憩,没有说话的意思,任城王静下心来,用心观看、用心琢磨。厅堂内静悄悄,唯有漏壶的滴答声,提醒任城王,身处西堂。
足足过了两刻,任城王瞥见魏帝弘的眼睛将要睁开,拍案而起,惊呼道:
“妙哉!妙哉!”
魏帝弘睁开眼,面有得色,问道:
“何谓之妙?”
任城王如从沉思中惊醒一般,兴奋地回答道:
“陛下,舍边角大龙争得先手,强天元势力围地中央!谁人妙思,竟敢如此大胆,舍弃大龙!云唯有佩服!”
魏帝弘收起得意,人变得肃穆,问道:
“请任城忘记此奏疏,直言心中所想,勿需忌讳。”
任城王云:
“臣直觉要与吐谷浑开战,要与蠕蠕开战,却说不出其中道理;直觉敕勒乃国家大患也,却不知如何做,也不敢提起此话题。读过此奏疏,唯有佩服!臣也知道,不能如汉武帝那般,尽国家之力,彻底击垮蠕蠕,可就是说不出其中道理。妙!绝妙一盘大棋,当为棋局经典。”
魏帝弘笑着说道:
“皇叔,登基以来,朕从不下棋。思虑过甚,对身心无益。朕本想亲自操控此棋局,但牵扯甚多、甚广。皇叔是否愿为拓跋氏万年基业,忍辱负重?”
任城王云丝毫没有犹豫,伏地拜曰:
“臣云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魏帝弘从坐榻上起身,跣足扶起任城王,说道:
“皇叔不必如此,请坐下说话。”
任城王跂据榻上,沉思片刻,说道:
“皇上,臣可以操控棋局,但需离开中枢。治国以正,用兵以奇。此事用奇,不利正心,臣恐无意中影响朝局。”
魏帝弘:
“任城勿忧。如今八座缺一,你若离开,更难寻找合适之人。我欲引步六弧定国入中枢,任城以为如何?”
任城王云:
“皇上说行一定行。年纪太小,且无功绩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