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丕一副中间人的样子,劝说道:
“南平公,形势不允许!牵入此案者,皆为朝廷重臣,如何处置?而今,南边事大,谁若掀起大案,阻挠他人建功立业,便是百僚、将官仇雠。况且,你不出面,我一个人势单力薄,说不上话呀!”
拓跋云懒洋洋地说道:
“伏洛汗(拓跋目辰),看清大势,方能作为。渴言侯言之有理,也是百官、将士心之所向,切勿逆势而行。先恢复官职,与渴言侯同在朝堂走动,相互有个照应,等待时机。”
拓跋目辰:
“渴言侯,总要给郁兄家人一些好处吧!”
拓跋丕:
“大王、南平公,若王爵不足,还能怎样?”
所有西堂博弈之人,都不提其他诛杀之人,尤其无人提及林家。很快,参与之人便被南边战局所吸引,忘记以前不快之事;至少,深藏心底不提。
宋的局势更加紊乱,四处乱战,没人能说清楚,战局如何;无人可以预料,战局走向。魏朝堂收到的消息,相互矛盾,似是而非,被嗤笑为连市井传闻都不如。
就在君臣相互观察、小心磨合之中,一个月过去,源贺从冀州回到平城。游明根上书,太后、皇帝、八卿召见。
游明根说道:
“太后,陛下,反间极为隐秘,不可朝堂公议;是故,臣不愿与同僚争论。”
太后:
“游卿,请直言,勿需忌讳。”
游明根:
“太后、皇上,僭宋乱战,局势十分混乱,反间不会有效果,反而会引起警觉。等到局势明朗,再行实施,会有事半功倍之效。愚以为,应将重点放在徐、兖、冀、青,不为反间,为招降。重中之重,是戍守大将与当地大族。”
拓跋弘:
“有那些重要的戍将与大族?”
游明根:
“戍将中最为紧要者,莫属徐州刺史、彭城戍守、河东汾阴薛安都。其次为冀州刺史清河崔道固,镇历城;青州刺史吴兴人沈文秀,镇东阳;兖州刺史殷孝祖,镇瑕丘。东平太守魏郡申纂,镇无盐;幽州刺史平原刘休宾,镇梁邹;泰山太守清河张谠,镇团城。大族有清河房氏、崔氏,平原、北海刘氏,魏郡申氏。
皇帝拓跋弘不解,问道:
“游卿,汾阴薛安都、魏郡申纂何意?”
游明根愣了一下,一脸歉意,说道:
“臣愚钝。世祖太武皇帝平中山,申氏南奔,家于济阴。真君五年,薛安都父薛广与东雍州刺史沮渠康谋逆,事发,南奔。”
拓跋弘:
“乞伏居妻申氏,是否与此申氏同族。”
游明根:
“皇上英明。世祖太武皇帝平洛阳、滑台等,崔邪利、崔模、申谟等归国,赐妻生子。后申谟抛妻弃子,走还江外;其子刑为阉人,妻女没入宫中。”
拓跋弘微怒:
“如此不知孝悌之徒,竟能苟活于世,天理何在?乞伏阿干,你可要善待申氏啊!”
乞伏居脸有得色,拱手说道:
“太后、皇上,臣主外,贱妻主内。贱内管家严厉,但有不顺,时时捶骂臣与臣子乞伏保!”
冯太后肃穆,皇帝拓跋弘同样肃穆,群臣自然不能放肆,憋得有些难受。皇帝拓跋弘用手悄悄指指乞伏居,冯太后点点头,说道:
“游卿,崔模与崔浩可有关联?”
崔浩是大魏名臣,因国史案,其族及姻亲之族皆族诛。
游明根:
“太后,皇上,崔模与崔浩为远房本家,崔模笃厚,不营荣利,为崔浩轻侮而始终不屈,免于族诛。”
太后不再说话,拓跋弘敲敲榻几,朗声说道:
“内阿干乞伏居,忠谨慎密,迁为散骑常侍,赐爵宁国子。”
乞伏居闻讯大喜,掉下了眼泪,伏拜在地,哽咽着说道:
“谢太后、皇上恩典!”
拓跋弘:
“免礼!”
等乞伏居爬起来,冯太后说道:
“皇帝,老是咏经可不行,多读书。”
拓跋弘:
“是啊,母亲。游卿,编纂南边大族世系,尤其徐、兖、冀、青大族。”
君臣小心研判南边形势时,高宗文成皇帝拓跋濬的宗庙建好,神主祔庙,皇帝拓跋弘除服出谅暗。
一批有知之士从一连串朝堂变动中得出结论,童谣中的“河图出,天下安”,意指宫变。另一批有知之士并不认可这种说法,认为指的是宋朝格局:建康刘彧与寻阳刘子勋才是天地五行河图格;这个河图格极不稳定,双方你死我活,直到消灭一方,由河图之数十,变为洛书之数九,才是整个谶言所指。
又有人问,最后一句江水寒何解?无人能够解释,也因此出现无数可能的解释。仍旧是争论不休,无定论。
三月辛亥,皇帝拓跋弘幸道坛。道坛在皇城、东如浑水之东。
这是拓跋弘登基以后,第一次出皇城,三郎卫队前后戒严护卫,内三郎卫队、内行内小卫队及内阿干,簇拥着拓跋弘,骑马前往。平素朝堂议事的几十朝臣,皆骑马陪同。
乞伏居陪魏帝拓跋弘,拜见寇谦之的徒弟李皎。魏帝拓跋弘合掌躬身施礼,李皎同样还礼。拓跋弘问:
“李师,何以无为?”
李皎想不明白,天子如何问这种问题?随意回答道: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拓跋弘:
“如何知美、恶,善与不善?”
李皎看了一眼拓跋弘,又看看四周,指着大槐树下说道:
“陛下请看!”
树下有一群蚂蚁,正合力运送一只小虫;一只黄雀突然落地,似乎对小虫子有兴趣。一只被惊动的螳螂,高举双“斧”,给了黄雀一击;黄雀放弃虫子,与螳螂对峙。一条小蛇从树后探头,猛然出击,一口吞掉黄雀,又缩了回去。
螳螂没了对手,茫然不知所措;蛇心满足,悠悠然而去;蚂蚁死了、乱了一批,剩余的依旧忙碌虫子。
拓跋弘收回目光,问道:
“天下皆知饥饿,缺吃少穿时,便会抢劫,如之奈何?”
李皎:
“陛下需让天下知,辛苦劳作如稼穑、牧羊,获利最厚,而劫掠,得不偿失。陛下也许制定礼仪、律法,让失礼者、违法者付出不可承受之代价。”
拓跋弘:
“道家也讲礼仪?”
李皎:
“从《老子西升经》可见一斑,道家从未排斥百家、浮屠。”
拓跋弘:
“既如此,为何屡次辨经而败于浮屠?”
李皎:
“高道隐于朝、隐于市、隐于野,又有谁耐烦辨经?陛下需警惕浮屠。释家佛欲沙门苦行,从而无欲以静。不知何时开始,浮屠沙门竟以救苦救难为己任。救世需积财货,积财即集祸,当谨慎对待,不使酿成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