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在官场混迹近二十年的吏部左侍郎心中咯噔一下,忽觉一股寒意于后脖子幽幽飘来。
身为世家门阀嫡系,谁敢坑他?而历数他吃过的亏,好像都来自于徐锦凤。
徐锦凤脸上这黄鼠狼给鸡拜年的笑容,他太熟悉了不过了!
绝对不能着了这家伙的道!
楚祝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刚要义正言辞拒绝,但余光之中,却瞥到了徐锦凤嘴角微微上扬而挂起的那一抹嘲讽之色!
这让他顿时气炸!
可恶!
自己堂堂三品大官,怎会怕了这小子?
这小子凭什么嘲笑他?
况且!局已设下,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这小子必输无疑。
所以。
明明稳赢的局,他为何要退缩?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眸绽凛冽之色,喝道:“徐大人,本官赌太孙殿下会赢!你敢押注吗?”
“这赌注嘛……小打小闹的楚大人肯定瞧不上,既然要赌,干脆就赌大一点吧,就是不知楚大人敢不敢跟注。”
徐锦凤眼中的嘲讽之色越来越浓。
“哼!本官还是颇有点资产的,且说来!”
楚祝之拂袖冷哼一声。
笑话!
他楚家富甲天下,还怕跟注?
“哈哈哈,徐大人,你就别绕来绕去了,赶紧开门见山吧。”
“徐大人,你不是自诩两袖清风嘛?你还能押多少注?”
“徐大人,要不要老夫借你一百两银子?”
满朝文武也是笑了起来,有讥诮的,也有善意的。
徐锦凤则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楚大人,我要跟你赌命!”
赌命!
此言一出。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唯有猎猎秋风,卷起枯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众人都是难以理解。
这个徐锦凤,果然是疯子啊!
楚祝之瞬间憋红了老脸,双拳紧握,青筋暴起。
这小子,是不是脑子真有问题啊?
哪有动不动就赌命的?
他的命精贵着呢,怎能和这小子去赌?
但若不赌……
他看了看四周人群,若是退缩了,不就被人笑话了?
这还真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当然,楚大人若是不敢赌,那以后就别瞎逼逼了,尤其是见了我,可得绕道走。”
徐锦凤继续冷嘲热讽。
鸿胪寺少卿章知文小声嘀咕道:“楚大人,怕他小子作甚?北秦皇孙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稳赢啊。还有,你府上不是还放着一张太祖御赐的【丹书铁券】吗?这不就有后手了吗?”
对呀!
本就是稳赢的局面,自己怎么可以被这小子轻易唬住?
那以后他还怎么在官场上混啊?
况且,他楚家可是有【丹书铁券】啊,手握免死金牌,连皇帝都杀他不得,何况一个徐锦凤?
怕个屁啊!
于是。
楚祝之冷冷一笑:“赌命?小子,你是故意的吧,想要吓退老夫。但你失算了,老夫今日,就偏偏和你赌了!”
啪啪啪!
徐锦凤鼓起了掌,笑容满面道:“楚大人真是好胆魄,那就一言为定了。”
女帝则是不悲不喜,面无表情。
她的内心深处,正在和徐锦凤疯狂沟通着呢。得知徐锦凤有必胜的把握后,她才松了口气。当然她也是非常感动。徐锦凤这是想要召回【丹书铁券】呢!
原本和北秦之间的比试就足够精彩了,而今加上了如此重注,这气氛就更加热烈了。
嬴元弘眼中的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了。
想他赳赳老秦,各个都是铁铮铮的汉子,哪怕胳膊被砍断了也绝对不皱一下眉头。
但和这些大梁人比起来,似乎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这大梁的官员,一个个脾气都这么火爆的吗?
动不动就玩命?
狠!
太狠了!
不过。
大梁的内讧和他无关。
管你谁死呢!
这次比试,他肯定要赢!而且要赢得漂亮!
因为这是国与国之间的气运之争!
徐锦凤看着演武场上一个个官员的心愿,心中已经乐麻了。
这些老狐狸啊,表面上看起来非常齐心,但内心深处的龌龊,啧啧啧,也就他懂!
因为,他能看到这些人的【心声】。
原本,他还以为这些楚党的王公大臣们一定都是希望他输的。
但真实情况却是截然相反。
绝大多数的文武百官,竟然都发出了楚祝之失败的心声。
起初,他也觉得非常困惑,难道他的人缘变的这么好了?楚家离心离德了?
不过稍一思量,他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敢情这些世家门阀的老狐狸们觉得他这个小喽啰虽然目前跳得很欢悦,但根本翻不起浪花来,如此也就不会真正对他起杀心。
再者,这些道貌盎然的伪君子们都十分嫉妒太祖御赐给楚家的【丹书铁券】呢!
所以这一局,只要他赢了,那么楚祝之要么死,要么就得拿出【丹书铁券】保命了。
作为楚家的顶梁柱,当然不能倒,所以楚正雄只能拿【丹书铁券】换儿子的命。
如此一来,那么大家都站到同一起跑线了。楚家,也就不会比其他的世家门阀高傲到哪里去了。
“两位卿家,如此岂不是伤了和气?”
女帝出言道。
毕竟,身为帝王,样子功夫也要做一做的。
拓拔尘大步出列,中气十足道:“陛下,吾辈若无胆魄与热血,那又如何为陛下争战天下?徐大人和楚大人既然要赌命,依了便是。”
“陛下,拓跋将军此言大善,臣附议!”
“臣也赞同!”
“此乃尊严之赌,尊严之战,我等若是阻拦,未免太过假惺惺了。”
很快,这群官员便纷纷躬身附和。
女帝只好“被逼无奈”地颔首同意了。
闲言少叙。
徐锦凤看向了嬴元弘:“不知皇孙殿下打算比什么?”
嬴元弘笑了笑道:“真没想到,徐大人竟有如此气魄。也罢,那就比一比大家都会的吧。"琴、棋、书、画"如何?若双方打成平手,那就另外加赛一场。”
“好!”
徐锦凤笑呵呵道。
嬴元弘颔首道:“既然是本王设的题,那么还请徐大人定下规则。”
很公平。
身为北秦皇孙,他要赢,自然也要赢得堂堂正正。
“第一场就比琴,只论琴音,谁若先坚持不住,从那大柱上掉下来,谁便算输,如何?”
徐锦凤笑了笑。
便见宫靖威大步出列,虎目一睁,一招【五鬼搬山术】搅动风云,弹指之间便在演武场上垒砌了两根十丈高、只可容纳一人而坐的石柱。
楚祝看了一眼人群中的谢元智,见他面色时而焦急,时而含忧,他心中便大定了。
年轻一辈中,谢元智琴道造诣最高,他不出战,徐锦凤如何力挽狂澜?
不过就在这时,楚祝之余光一瞥,看到了一个女人伫立在不远处,怀中抱着琴!
这是……
他瞳眸一缩,这不是大胤三公主姬云汐吗?
她怎也在此?
是徐锦凤带进来的!
一股寒意于心头浮现。
楚祝之深吸一口冷气,他可是知道姬云汐的琴道已入登峰造极之境!
难怪徐锦凤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还敢与他赌命呢!
原来是做了两手准备,防着他们使计呢!
自己还是太小看这厮啊。
还好发现的早,不然还真要阴沟里翻船了。
于是,楚祝之大喝一声:“且慢。”
场上众人齐齐望向了他,心道,这老家伙该不是怕了?想要反悔?
楚祝之对嬴元弘拱了拱手,说道:“敢问皇孙殿下,此番四场比赛,你是亲自下场,还是派手下迎战?”
嬴元弘负手而立,傲然道:“本王听闻大梁人才济济,故而一时手痒,准备亲自上场比过!”
派手下迎战,哪有自己亲自下场比试来的爽?
只要是画圣吴浅这般水准的大人物不上场,那么年轻一辈中,能够与他稍微较量一二的,恐怕也就只有大胤三公主姬云汐了。
听到此处,楚祝之顿时松了口气,笑道:“既然皇孙亲自下场比试,那我大梁当然也应该由徐大人亲自迎战,一对一,否则难免被人说闲话,说我们以多欺少,如此反而不美。徐大人,你说是吧?”
反将一军!
世人皆知皇孙嬴元弘琴棋书画皆已入道!
可徐锦凤呢?
作诗写赋当属天下第一,这点没人敢有质疑,但论琴棋书画,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十全十美,样样皆通?
徐锦凤瞳眸骤然一缩,冷冷地盯着楚祝之。
这老家伙的人品还真是没有下限!
嬴元弘只是淡淡一笑。
其实不管大梁这边谁来迎战,对他而言都一样。
不过他很好奇,这大梁官场内讧竟如此之重,重到连女帝都压不住吗?
这到底是故意搞出来迷惑他的,还是真实的?
这一点必须搞清楚。
这关系到今后他对大梁的态度。
“哈哈哈,徐兄怎么不说话?该不会是怕了吧?”
门荫补了鸿胪寺丞这个缺的楚怀义挑衅一笑,“不应该啊,徐兄乃是我等年轻一辈之楷模,这若退缩了,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
“孽子,赶紧下去,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楚福之不痛不痒地呵斥一声,然后对女帝道,“臣教子无方,还请陛下责罚。”
徐锦凤叹了口气。
这些人啊,不拿奥斯卡影帝真是屈才了。
他说道:“便让在下领教皇孙殿下的高招吧。请……”
嬴元弘微微讶异。
这家伙,真答应了?
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但不管如何,他只要赢下这场便是。
“请。”
说完,嬴元弘对着身边的侍卫招了招手。
侍卫走上前,恭敬地将琴递给了他,然后手腕一抖运转内力,助嬴元弘飞上了石柱。
拓拔尘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这个侍卫,不简单啊。
用内力送人上去,和自己飞檐走壁上去,那是两码事。
这力道,不仅要巧,还要控制得分毫不差。
这分明已入炉火纯青之境!
徐锦凤也是有些讶异。
看来北秦除了狂刀兄之外,还是有能人啊。
徐锦凤随即看向了姬云汐:“只能借你的琴一用了。”
姬云汐将琴递给他,担心道:“你能行吗?”
“你现在教我指法。”
徐锦凤笑了笑。
琴比,可不是比谁的手巧,弹的好。而是比谁对琴道了解的更深!
他虽不怎么懂琴,但胜在自己脑海中的曲谱不少啊!
“现在教来得及吗?”
姬云汐美眸中绽起涟漪。
“应该……来得及吧?”
徐锦凤抬头对皇孙喊道,“皇孙殿下,我快十八年没弹过琴了,一时间有点手生呢,可否让我先熟悉熟悉,也不用多久,一刻钟就好。”
“哈哈哈,徐大人还真是个妙人,行!”
嬴元弘大笑。
十八年没摸过琴了?
这徐锦凤的年龄好像也就不到十八吧?
诸人听了也是一脸懵逼。
徐锦凤,这是要现学现卖?
这是在开玩笑吧!
人家北秦皇孙因经脉问题无法修武道,这才将所有精力放在琴棋书画上,再加上天赋异禀,这才使得他的这四道皆是炉火纯青。
可是徐锦凤呢?想着随便学个一刻钟,就能够和皇孙过招了?
痴人说梦吧?
姬云汐很想提醒徐锦凤,练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她也是苦练了十多年。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于是,她便传授起徐锦凤各种指法。
徐锦凤现学现弹,不过这琴音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嗯嗯,原来这么简单。好了,我明白了。”
一刻钟过去。
徐锦凤基本搞清楚了指法,勉勉强强弹奏了一首最简单的曲目。好在没之前那么难听了,但也只是初学者的水平,这让众人难以理解。
就这水平,想赢皇孙?
做梦吧!
梦里什么都有。
“让皇孙殿下久等了,现在开始吧。”
徐锦凤抱着琴,笑着施展【平步青云】,一步一步登云而上,坐上了柱子。
“呀,有点高啊,风也有点大啊,殿下你头晕吗?”
徐锦凤笑呵呵道。
北秦皇孙一脸严肃道:“徐大人,开始吧。”
对待弹琴,他是很认真的。
“那殿下可要小心了。”
徐锦凤莞尔一笑。
他是不会弹琴。
但他相信,他的这首曲子,绝对会让嬴元弘震惊不已。
琴道修为越高之人,越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一场,嬴元弘必败无疑!
轰!
话音落去,徐锦凤便拨动了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