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锦凤在府中一边钻研书法,一边等候宫里的消息。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很快,他一直等候的东风便由楚祝之联袂王公大臣们带入了宫中,再经过女帝,朝他吹来。
稳了!
徐锦凤搁笔,欣赏着自己的草书杰作,眼中流露出一抹笑意。
楚正雄这只老狐狸,总算是上钩了!
明日与北秦皇孙的比试由他主持,压力肯定会成倍增加。输了,甚至会名声狼藉,遗臭万年。但只要胜了,那么他便能独自享用胜利果实!
明日,他将以势如破竹之势,一举挫败北秦皇孙嬴元弘的阳谋!
一夜无话。
倒是麓山上,姬云汐独自抚琴,美眸中流转着浓浓的惊叹之色。
她现在所弹奏的这首曲子,正是徐锦凤教给她的。
一曲《高山流水》,余音袅袅,令人如痴如醉。
她只弹奏了一次,便深深地喜欢上了这首曲子。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但世间除了男女之情之外,还有知己,知音。
可惜。
于琴道而言,她已立于山巅之上,无人能及。但是高处不胜寒啊。孤寂,让她备受煎熬。
这也让她封琴数年,若非上回遇到魔族作乱,她也不会再次临琴。
五指飞舞,琴弦颤动,琴音时而雄壮高亢,时而舒畅流利……
山林间,夜色下,琴音所过之处,春意卷来,刹那花开。
一时间,漫山遍野,竟是百花齐放,如春回大地!
……
一曲终了。
姬云汐迟迟未能回神。
她不明白,徐锦凤明明不懂音乐,又是如何创作出这样一首连她都深深动容的曲子?
知音……
徐锦凤为何这么懂她?
可惜……
他便如山间的一缕山风,能轻易牵动她的青丝,拨动她的心弦。可她,伸手一抓,这山风却于她指尖悄然流过,她抓了个空。
她的眸子慢慢变得迷离起来。
一抹惆怅,如山间的清泉,于她眉宇间流过。
明明注定抓不住他,为何他还要来撩拨她?
真的……只能当一个知音么?
千愁万怨,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随着山风消散……
翌日。
徐锦凤睁开眼眸。
徐府的丫头们便端来水盆,服侍他一番洗漱。
随后,徐锦凤便走向前院。
萧瑟的秋风卷起一片片落叶,如漫飞的蝴蝶。
不知不觉,已然深秋了。
来到这个时代,也快大半年了。
而这大半年时间,他从一个落魄的寒门书生,以逆袭之势,成了大梁王朝的中流砥柱。
院中。
正在把玩着秋黄落叶的燕芙蓉问道:“可有把握?”
“十拿九稳!”
徐锦凤自信一笑。
“十拿九稳?那不是还有一成要输?”
燕芙蓉走上前,也没避嫌,便为徐锦凤整了整衣襟与官帽,微笑道。
“世上哪有稳赢的局面,还不都是用命搏出来的。”
徐锦凤说道。
“陛下也真是好命,遇到你这么一个奇男子。你这样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值得吗?”
燕芙蓉唏嘘道。
是呀。
值得吗?
他是徐敬山的儿子,只要认祖归宗,代表世家门阀的利益,那么就能继承这泼天的财富和权势。而世家门阀也会推着他上位,不出十年,便能位极人臣。
可是,他偏偏选择了最为艰难的一条路——挖世家门阀的根基啊!
“值得。燕姨,我走在街上,看着那些勤劳的百姓脸上露出真诚幸福的笑容时,我会感到很开心。”
徐锦凤坦然笑道。
为天地立心。
他已经做到了。
为生民立命。
他仍在努力!
改娼、贱籍为民籍还远远不够,唯有打破世家门阀对财富、权势的垄断,才能真正让底层之人富起来。
而他要做到这一步,唯有将世家门阀连根拔起,重新分配天下财富!
“我知道说服不了你,但我会默默支持你。”
燕芙蓉点点头。
在失去儿子后,她本该和青灯古佛相伴,了却残生。
但这几个孩子,竟愿意接纳她。
这便让她重新燃起了对生命的渴望。
燕芙蓉又问道:“嬴元弘那里,你就没派人盯着?”
徐锦凤自信一笑:“我要胜,那便要胜得堂堂正正!”
“也是。堂堂儒门大师兄,若用小伎俩,那就让人看了笑话。”
燕芙蓉轻轻颔首表示赞同。
说着,她端起石案上的两个茶杯,一杯递给徐锦凤,微笑道:“我便以茶代酒,祝你旗开得胜。”
徐锦凤大方接过,扬起脑袋一饮而尽。
随后,他便大步走出府邸。
徐溶月等人并没有出来送别,没必要。
因为她们心中十分清楚,她们的这个兄弟,此局必胜!
皇城,午门前。
身着一身淡雅襦裙的姬云汐蒙着面纱,眉间点绛,媚骨天成。其身旁,林小虎抱着琴,四下张望,稚嫩的脸庞看起来有些紧张。
见了徐锦凤,林小虎好似找到了主心骨,欣喜道:“先生!”
徐锦凤笑道:“别紧张,这皇宫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
林小虎扭扭捏捏,手足无措。
这可是皇宫啊!
像他这样的人,只怕一辈子都没机会进去,哪能不紧张?
姬云汐笑道:“我和他说了不知多少回了,可这家伙就是这般拘谨。”
林小虎顿时涨红了脸。
“好了,进去吧。放松些,一切有为师在呢。”
徐锦凤笑着摸了摸林小虎的脑袋,然后引着两人大步而入。
值守午门的乃是羽林军将士,他们目不斜视,好似这三人隐身了一般。
这让林小虎愈发感到惊奇。
不是说进午门都要被搜身的吗?可是这些侍卫怎么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一刻钟后。
一行人便来到了大殿外的演武场。
三千身着黑甲、盔插红缨的羽林军已经列阵以待,威风赫赫,一股萧杀之气随之弥漫,这让靠近者感到窒息。
林小虎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好在得到姬云汐的提醒,便立刻运转起微薄的文力,这才勉强抵住了羽林军携起的杀气。
“哈哈哈,徐大人来了呀。”
一身金甲的禁军大将军拓拔尘大步流星走来,老脸上皱满了笑容。
“拓跋将军,数日不见,别来无恙。”
徐锦凤笑着拱了拱手。
一番客气后。
拓拔尘略显讶异地问道:“徐大人,难道你寻来的帮手便是姬三公主?”
徐锦凤微笑颔首:“嗯。”
拓拔尘扫量了一下林小虎抱着的古琴,叹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凤尾吧,今日能得一间,真是三生有幸啊。”
姬云汐也是有些诧异道:“拓跋将军真是好眼力!”
这个拥有蛮人血统的大老粗,竟也知琴?
“凤尾?莫不是天下十大名琴排名第二的凤尾?你怎么没告诉我?”
徐锦凤一脸惊喜地看向姬云汐。
此琴可了不得!
南方有神木,曰梧桐。南方有神鸟,曰凤凰,非梧桐不栖!
此琴便是取神木梧桐之中段做成。其树必高三丈三尺,截为三段。上段音过清,下段声太浊,唯有中段,清浊相济,轻重相兼。把此木漫于水中七十二日,再择吉日良时,凿成乐器,曰凤尾琴。
本以为姬云汐的琴道已达炉火纯青之境,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人家啊。
有了这【凤尾】相助,嬴元弘这一局还要怎么胜?
姬云汐白了徐锦凤一眼:“你也没问我啊。”
徐锦凤满眼错愕。看来自己对这个女学生还是关心不够啊。
“这便是你新收的学生?”
拓拔尘指了指林小虎。
“是啊,他就是林小虎。”
徐锦凤道。
“林小虎?和六扇门的金捕林虎就差了一个字啊。”
拓拔尘大乐。
徐锦凤笑眯眯道:“此子根骨不错,拓跋将军可有兴趣?”
根骨不错?
这倒是让拓拔尘认真了起来。
他仔细打量林小虎一番,又摸了摸骨,顿时眼前一亮,赞道:“好小子,这根骨还真的非常适合练武!”
说着,拓拔尘随手朝着不远处的兵器架一抓,便见一柄五十斤重的大刀飞于他手中。
拓拔尘道:“小家伙,来试试?”
林小虎紧紧盯着眼前的大刀,呼吸也急促起来。
哪个少年没有练武梦?
姬云汐笑着从林小虎手中接过凤尾琴,然后对林小虎颔首道:“愣着作甚?”
林小虎深吸一口气,然后伸手握住了长刀!
五十斤,对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来说,分量当然不轻。
但林小虎竟能单手抓起,在空中舞动了一番,一点都不吃力。
“好小子,莫非天生神力?再来!”
拓拔尘两眼绽起精芒,轻喝一声,又是一把铁枪飞了过去,足足一百斤!
林小虎将刀立于一旁,而后顿下马步,双手握住空中飞来的长枪,强大的惯性也只逼得他后退了两步便握稳了。
他憋了一口气,没有任何技巧性,只用蛮力便舞动起长枪来。
拓拔尘满脸笑意。
真是难得的练武奇才啊。这去读书,太浪费了!
他顿时起了爱才之心,便道:“徐大人,林小虎以后跟我吧,我收这家伙为徒如何?”
林小虎满脸通红!不过一想到自己已拜入儒道了,岂可改投门庭?
而且,先生待他不薄,他岂可背叛先生。
于是便急忙道:“多谢拓跋将军厚爱,但我有老师了……”
徐锦凤笑呵呵道:“无妨,多一个老师也是好事,而且儒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你在读书的同时当然也可以学别的东西。”
“可是……”
林小虎为难。
若跟了拓拔尘习武,那么必然会占用他的时间,他还如何跟在先生身旁孝敬先生?
“没有可是,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赶紧拜师吧。”
徐锦凤摆摆手。
见先生态度坚决,拓拔尘又对他投来赞赏的眸光,林小虎也不再扭捏了。
他激动地对拓拔尘行了拜师之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好好好,等晚些时间,你便来老夫府上。”
拓拔尘大喜,一把扶住林小虎。
他原本还担心着无人继承他的衣钵,现在,他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他的带兵之道,他的枪决,甚至是他的兵魂,终于后继有人了!
就在这时……
一群紫绯官袍的大人物慢慢走来。
小黄门尖锐的嗓门响起:“陛下驾到!”
羽林军将士立刻抬起左手放在胸前,行军礼道:“天佑大梁,吾皇圣明!”
身着龙袍头戴冕旒的女帝携文武百官,来到了演武场。
队伍里,一身明黄色锦袍的年轻人格外让人注意——正是嬴元弘!
这个因经脉堵塞而无法修炼的北秦皇孙,却是另辟蹊径,在琴棋书画上有着极高的造诣。
嬴元宏面带若有若无的笑意。
哪怕眼前三千羽林军杀气冲天,也没能影响到他一丝心态。
女帝回望了一眼,淡淡说道:“皇孙殿下,朕这羽林军如何?”
嬴元弘不紧不慢道:“气势有余,锐利不足。”
这评价……
岂不是在说这些羽林军乃是装腔作势的草包?
众臣微怒。
要知道,羽林军将士,大多乃是官员家族中的子弟组成!
这嬴元弘一句话,就生生打脸了他们啊!
女帝却笑了起来:“皇孙殿下果然一针见血!”
拓拔尘有些尴尬。
这气势看起来很唬人,但也只能骗骗外人。
这三千羽林军并非他带出来的虎贲军将士,贵族家的子弟,连战场都没上过,能被他训练成这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嬴元弘继续道:“陛下,那位便是大梁状元公徐锦凤吧?”
女帝颔首:“正是。”
“果然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大梁能有此等人雄,陛下真是好福气啊。”
嬴元弘实话实说道。
徐锦凤走了上来,对着嬴元弘拱手道:“在下徐锦凤,见过皇孙殿下。想必皇孙殿下也应该知道了吧,今日之比,由在下主持。”
嬴元弘笑道:“本王哪怕在秦国,对徐大人之名也是有所耳闻。徐大人之诗词,当世第一,本王不及也。故而这次比试……”
“哈哈,皇孙远来是客,皇孙说比什么,我们就比什么。”
徐锦凤大大方方道。
“哦?徐大人真有如此把握?”
嬴元弘有些好奇。
原本他还想说五局三胜,双方都提出两场,剩余一场抓阄。
而场上楚氏一党,纷纷对目,眼中流露出一丝窃喜。
楚祝之装模作样道:“徐大人,虽然此次比试由你决定人选,但你如此装大,若是输了,哼哼……”
“楚大人,要不打个赌?”
徐锦凤笑呵呵道。
好久没有收取【心愿值】了,正好趁这一次比试,收一波大的!
嬴元弘满脸古怪。
所以……
这是大梁臣子们内讧了?
这样的大梁,岂不是纸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