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剑雄把照片冲洗出,用放大镜仔细观看,不禁浑身冒出细汗。这个披着学者外衣的日本人,不愧老派间谍。他对皖东区域一山一水村庄树木,清楚明白了如指掌。大到上万人的乡镇,小到深山野洼单门独户的村落,以及什么标志,都画的清清楚楚,比军用地图还要精准明确。他刚去的柳树村也在其中,村内走向道路分布,还有祠堂标志性建筑,无一遗漏。扫荡日军掌握这些资料,柳树村的百姓成为瓮中之鳖,难逃他们的魔掌。肖剑雄一式两份制作两份微型胶卷。
李戡来了。
“工作有进展吗?”他开门见山,显然很急。
“盘尼西林不是搞到吗,不够用?”肖剑雄明知故问,打哈哈。
“我是说日军即将实行的秋季扫荡方面的情报,总部催得紧。”李戡焦急万分。
提到总部,肖剑雄马上联想到潘师长部队在柳树村横行抢掠一幕。
日伪军开始在滁州集结,小小的县城一下拥挤一万多日伪军,满大街见到都是黄橙一片的军人。店家不敢开业,居民不愿出门做事。除了人喊马叫声,听不到一丝喜乐的声音。
调防来到第六军团是日军的精锐部队能征善战,华北战场的主力军,攻打南京立下战功。军团长谷寿夫被天皇授予金鵄一等军功章。谷寿夫将军傲慢固执,目空一切盛气凌人。因为战功赫赫居功自傲,同级的星将不放眼里。这样一位将军坐镇指挥秋季扫荡,可见规模之大,岗村宁次寄予厚重希望。谷寿夫不愿辜负岗村的厚爱,他把部队在滁州集结,军事会议在滁州召开,研究部署扫荡计划。相羽成为他的座上宾,聘为高级顾问。决定兵分三路,一路从定远出发,向淮南包抄,一路从明光发兵,神兵快速,直达淮南。自己亲自统兵从滁州左弧形包围,三路扫荡军最后在水家湖聚集。
肖兰每天收到几份同样的电报,催促尽快搞到有关扫荡的情报。李戡转嫁风险,只有给肖剑雄施加压力。
“你以为情报那么容易到手吗,军事机密。内部消息,闪电计划,只有少佐以上日本军人才会看到。连城防军马司令,都道听途说受制于人。”肖剑雄有意不说故弄玄虚。
“你应该把精力用在搜集情报上,发动清流堂人多遍布的优势,集思广益。”李戡对肖剑雄玩世不恭自由散漫的作风不满。“你是快要结婚的人,不应该和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亲热的像谈恋爱。要保持距离,男女有别。”
他含沙射影,矛头直指虞敏翊。
“我们是同学,同学的友谊最纯洁。”肖剑雄反驳。
李戡确信虞敏翊是共产党,他一直教育肖剑雄,对党国要忠诚,恰不可受到异党邪说的感染,即使党国做得不够圆满,或者受到委屈,也要忠心耿耿至死不渝。肖剑雄骂他木鱼脑袋,党国再不是以前的党国,许多有权有势高官都是打着抗日的旗帜,大发国难财。
肖剑雄对李戡调查过,粗略了解,他是同盟会的老党员,追随孙中山半辈子。他的思维脑筋仍停留在原始阶段,倔犟偏执一心相悖,迂腐至极。潘师长在柳树村上演一幕,他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仍把潘师长奉为神灵。
肖剑雄看不起,故意玩世不恭。李戡偏激固执,把上峰指示奉为神灵,不折不扣执行。两人见面不是争吵,就是回避不予理睬。
两人正在怒目而视,肖兰走到面前,两人停止对峙。
“五战区发来的电报,递给你哥看看。”李戡命令。
肖兰从口袋掏出电报,送给肖剑雄面前,肖剑雄看也不看揣进口袋。
“今晚首场演出,只许成功,不能失败。”肖剑雄叮嘱。
肖兰点点头。
“龙二爷请帖已经发出,邀请都是滁城头面人物。”肖剑雄说。
“有那个日本妞吗?”肖兰问。
“她是主客,我们奉陪。”他指廖靖文虞敏翊。
肖兰顿时现出怒容。
“顾客是你们的衣食父母,到什么时候都别忘了这条宗旨。”肖剑雄开导。
“宁愿饿死,也不稀罕日本人的钱。”她耿耿于怀。
李戡觉出肖剑雄不给面子,根本不把自己当领导,有意转移话题。咳嗽一声。
“军令如山,不要当儿戏。”李戡严厉提醒。
“不就是秋季扫荡吗,听到了,保证完成任务。”肖剑雄吊儿郎当。
肖兰当晚演出的节目,传统名剧《霸王别姬》。惠子听说廖靖文也来看戏,早早来到小园子。坐在八仙桌旁等候,小二上了茶水瓜子。不多一会,廖靖文虞敏翊肖剑雄赶到。
“没想到剑雄的妹妹还是梨园名伶,有这个小妹以后看戏方便了。”惠子好不可客气坐到上座,旁边的空位留给廖靖文。“一家日本影像会社在南京成立公司,请求我配合他们,拍摄一部纪录片,系统介绍中国戏剧。肖妹妹可以主顶一篇,单独完成拉魂腔。”
“你说电影公司,听说过。你如果成全,把肖妹妹名剧名段搬上荧幕,白玉兰可要享誉全球。我代表肖妹妹提前感谢你。”廖靖文突然来了精神,两眼冒光。“肖妹妹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乐坏了。”
廖靖文高兴,惠子兴奋。
“靖文哥你把这个消息提前告诉肖兰,做好准备。过几天,我把电影公司的主创人员请到滁州,双方见面深谈。”
有了共同话题,两人谈的融洽。荒井突然出现。
“干事长请客,为什么不请我呀?”荒井面部阴森,内心不悦。
“清流堂包场,别把人情算在我头上”虞敏翊纠正。“同学们先看看金牌名伶白玉兰,是否货真价实。还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心中有了尺度,再好请荒井少佐。”
惠子白他一眼,脸色阴沉。廖靖文让座,请荒井坐在惠子旁边。他挤坐在虞敏翊旁边。
肖剑雄一旁说话:
“靖文兄不厚道,脚踩两只船,到底爱哪一个明确表态。放弃惠子小妹,我可要主动追求了。”他向惠子吐吐舌头做个鬼脸。
惠子清楚这是激将法,同时向肖剑雄抛个媚眼。荒井气的翻白眼。
客人陆续到齐,小城的军政要员江湖名人基本到场。
白玉兰金牌名角,名不虚传。虞姬活灵活现,被她演活了。潇洒妩媚动作轻盈,美丽妖娆楚楚动人,把楚霸王撩逗的丢魂失魄。博得台下一阵阵喝彩声。谢幕后,有几个票友主动献花。惠子献个巨大的花篮。
肖兰视而不见,和献花人一一握手。从惠子面前掠过,惠子尴尬。
肖剑雄和虞敏翊走在最后,肖剑雄将微型胶卷塞进她的手中。
“日军秋季大扫荡的路线图。”肖剑雄低声说,他没忘记叮嘱。“向张部长说明,情报是我肖剑雄搞得。”
虞敏翊感到惊奇,民间散混的肖剑雄,怎么会搞到这样重要情报。
“可靠吗?”她怀疑。
“不可靠的情报,我会交给你吗。”肖剑雄回答果断。
两天后,肖剑雄才把情报交给李戡。李戡接过微型胶卷,阴森的冷笑笑。
“虞敏翊请你看戏的。”他有意问。
“不,是龙二爷。准确说他请滁州好友。”肖剑雄纠正。
“虞敏翊手中也会接到同样的一封微型胶卷吧。”李戡阴阳怪气。
“什么意思?”
“以后和她最好少接触。”李戡声色俱厉。
“同学交往有什么过错。再说,国共合作,联合抗日。”肖剑雄反驳。
“别忘了,委员长还有一句话:攘外必先安内。”李戡重语强调。
“岂有此理,中统有规定不许和同学交往吗。”肖剑雄朝他的背影碎一口。
侵华日军第六军团长谷寿夫被任命淮南解放区秋季扫荡总指挥,在滁州集结一万多鬼子兵,加上伪军三万多人。兵分三路,滁州、明光、定远像扇面一样对皖东革命根据地,进行拉网式的扫荡。经过的村庄和集镇,千篇一律人员撤走牲畜转移,秋收的粮食也坚壁清野,只留下搬不走挪不动空荡荡的房屋。谷寿夫暴跳如雷,下令房屋烧光树木不留。新四军和县大队掩护群众撤退,对日军进行三十多次阻击,击毙日军一百多人伪军近千人。我军也损失严重。
扫荡历经两个多月,没有达到谷寿夫预期目的。特别每到一处,谷寿夫都以突击性侵占,那里的居民好像提前知晓,早早做好逃离的准备。连牲畜家禽也都带走,粮食更不用说,家中颗粒不留。谷寿夫怀疑一定情报泄露,新四军早有准备,提前做好防御准备。令他十分恼火,有几次还遭到埋伏,都是他们薄弱环节。新四军像是提前知道行动路线,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没有准确的情报,绝对办不到。滁州作为集结地,谷寿夫判断有可能问题出在这里,某个环节出现疏忽。谷寿夫一状告到南京陆军华北总部,并提出自己的自己看法和有力佐证。华北日军总部派来小野大佐专门调查此案。宣抚班长官荒井少佐,津美课长接收调查。两人把恼火一起撒向王木千,限期彻查破获案件。
王木千升任警察局长,直辖侦缉队、行动队和所有警员,治安警戒都归他管。
王木千慌了手脚,日军的扫荡属于军事最高机密,绝密文件只有少佐军衔以上的指挥官掌握。连马大酋这样城防司令,都是临时通知。县府大院行政人员不用说了,边儿都沾不上。他虚张声势把通往西山解放区的线路切断,城里人不准去西乡,包括走乡穿镇的货郎,和手工匠人。进城的人严格搜查。
以前他的目光盯住虞敏翊的身上,怀疑她是共产党,与西山有联系。武三赖曾经说她种种迹象值得怀疑,尤其搭救肖剑雄,和小公园中年男人服毒自杀。也曾向荒井汇报,可惜没有拿到铁的证据。现在季亚玲突然从西山回来,谋求新政府的工作,廖靖文虞敏翊肖剑雄铁三角的团伙中,又增加新的成员,案件接二连三发生。他不得不分散部分精力,转移到季亚玲身上。根据眼线提供的消息,季亚玲不光和廖靖文走得近,还和马司令接上关系。如果说虞敏翊和马司令往来,有供需要求。城防军的军需由县府财政拨给,马司令能够及时得到保证,必须要和二当家的虞敏翊套近乎。吃喝玩乐在所难免。季亚玲不同,八竿子打不到的两个人怎么会走的亲近,其中一定有猫腻。他安插的眼线小冬瓜,提供一条重要信息。季亚玲经常出入司令部的电讯室,王木千及时汇报津美课长。津美安排侦讯车在司令部的外围巡逻几天,果然发现西山不明信号。津美课长查看发报记录,一片空白。津美不便打草惊蛇,要求王木千加强监视。
季亚玲也预感不测,她向李戡汇报,并建议肖剑雄除掉王木千。李戡感到事态严重,黄雀一旦暴露,他苦心经营的“晴天霹雳”计划,毁于一旦。他以上校督察员的身份,下达行刺命令。
“行刺津美课长,会那么容易吗。”肖剑雄提出困难。“她坐镇特高课情报,治安防卫专家。黄雀行动不慎,她出的纰漏,干嘛要我去擦屁股。”
“滁州站是个整体,不分彼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出了问题谁也跑不了。”李戡强调。
肖剑雄从话语中,听出黄雀在执行李戡另一项特殊任务——“晴天霹雳计划”。两条单线,互不干扰。两根线却穿在一根针上。肖剑雄要想知道“晴天霹雳计划”的全部内容,他必须逼迫设法让黄雀浮出水面,主动与自己接触。再从交谈中一点点套出。
肖剑雄迟迟没有的行动,他每天照常上下班。一天夜晚他敲响肖兰的房门,等了许久肖兰才开门,而且神情紧张。
“哥,这么晚找我有事吗?”肖兰问。
“你来滁城多日,哥还没有和你好好谈谈心。手头工作轻松些,便找你来了。”肖剑雄微笑,坐到椅子上。肖兰忙着要倒茶,肖剑雄阻拦。
“开门时,你有些慌张,在屋里做什么的?”他用眼光在房间扫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
“没什么,俺正准备睡觉呢。”肖兰遮挡。
“你好像有什么事瞒着哥,我们们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妹,李戡毕竟是外人。”肖剑雄试探问。
“没有,表舅是好人,他为肖家尽力而为,特别娘死后。”肖兰感激。
“你还年轻,阅历浮浅。千不该万不该,和哥一样走上一条不归路。我恨李戡。”肖剑雄咬牙切齿。
“不能怪表舅,是俺自愿的。俺要求抗日杀鬼子,为娘报仇。表舅在俺百般哀求下,才接受了俺。”肖兰说出真心话。
“李戡老奸巨猾,设计引诱你一步步走进他的圈套。”肖剑雄提醒。“李戡最近给你布置什么任务?”
“俺的工作夜间接发电报。”
“最近西山总部的电报频繁,都是些什么内容?”
“表舅要求俺内容不得外传,仅供他一人知道。”
“肖兰呀,你好糊涂。李戡给灌迷魂汤,连哥都不相信。听他的话,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怎么送命。”
肖剑雄起身在房间遛跶,偶然发现床后有一件长长的包裹件,肖剑雄要打开看,肖兰不让。
“哥哥也要隐瞒吗?”强行夺过,是一支狙击步枪。
“李戡给你狙击步枪做什么?”肖剑雄威严逼问。
“他要俺刺杀津美课长。”在铁证面前,肖兰不得不说实话。
“这个老混蛋,自己不做刺客,把一个女孩子推到危险的前沿。我找他算账去。”肖剑雄关门而去。
肖剑雄和李戡大吵一架。
“从今以后,危险的事不许安排肖兰去做。她若有三长两短,莫怪我对你不客气。”肖剑雄指着李戡的脑壳说。
“别忘了我是你们的上峰,五战区情报处大校督察员,我有权调动每一个属员。革命是流血牺牲的代名词,掉脑袋家常便饭。你不愿意做,我只有命令肖兰”李戡威胁。。
“战争是男人的事,有任务布置给我,没肖兰的事,她还是个孩子。等我死了以后,再由女人顶替。”肖剑雄知道,李戡掌握他的命门,肖兰是他致命弱点。
“革命战士不分老弱妇幼,杀鬼子人人当先。”
“肖剑雄活着一天,容不得你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