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来得有些迟,与立春重叠。离除夕还有三天的时候,兰蝴一早收到升凯公司工作人员的通知,九点前去徐总经理办公室一趟。兰蝴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情况,想问田泰,电话打不通,发微信也没回。
升凯公司的总部在利泉市首座5A级写字楼慧泽大厦里。这座二十六层的玻璃幕墙写字楼是十年前新区的地标建筑之一,现已被周边鳞次栉比的高楼埋没得不起眼。
升凯公司注册资本两千万元,下属还有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物业公司、商贸公司以及酒店等多家独立法人子公司。这家有十二年历史的公司在主城区及周边县城已交付了五座楼盘,均冠以“御”字开头。公司的执行董事兼总经理徐亚凯,持股51%,享有最大股东的话语权,绝对控制公司;田泰是公司的股东之一,持股10%,属第三大股东。
田泰曾经说起过,升凯公司属小房企,资金有限,拿不到最好的地段,不会花大价钱作秀,做不出网红盘,但做得稳健,质量和物业有保证,房屋销售与质量方面的官司与同行相比极少。公司没有因近几年楼市向好而疯狂融资拿地,不像有些知名上市房企,为了做大规模,加速全国布局,利用超高杠杆贷款建房,开盘造势无限无光,其实是花着购房人和银行的钱在刀尖上跳舞。它们用最快的时间拿地、建设、预售、清盘,让资金快速回笼。它们能做到拿到地设计就基本完成,三个月开盘,四个月资金回正,五个月资金再利用。很多房企如此滚雪球多年,已出现了增收不增利、负债率增高的险状,一旦市场和政策突变,资金链断裂,就将暴雷,留下的大量烂尾楼将成为购房人的噩梦。但是很多购房人图的正是那些大房企的名气或者楼盘地段,甚至被开盘造势所吸引,看不到背后的凶险。田泰的话语中,无不透露着他热爱着这家公司,热爱着这份事业。
兰蝴身着修身暗花毛呢大衣,背着夸张的大挎包来到升凯公司所在的第十九层,大挎包鼓鼓囊囊。
女接待员带着兰蝴路过一个门牌写有“副总经理(2)室”时,兰蝴感觉田泰的办公室应该在这楼里才对,就朝办公室里张望了一眼。里面的摆设现代而简约,有位保洁女工在为落地玻璃墙下的一排幸福树、绿植浇水,宽大的玻璃墙下还摆有三人座沙发,对落地玻璃墙外的城市风景大有遮挡。
兰蝴好奇地问:“田泰经理的办公室在哪呢?”
接待员说:“这就是田总的办公室呀!兰总没来过吗?”
兰蝴摇头:“不像。”
接待员说:“田总喜欢在项目部那边办公。他有点恐高,不喜欢落地窗,就用东西挡了一截。”
兰蝴不信这个理由,做建筑工程的人会恐高吗?田泰是找个借口想躲开有些人吧。
来到总经理办公室,这里也有一面硕大的落地玻璃墙,被半幅窗帘遮挡着。无论老板桌后的书柜门,桌旁的全景金龙鱼大鱼缸,桌上的马到成功玉雕摆件,还是实木茶几上的磨砂玻璃面,均充盈着玻璃的清冷光泽。墙上挂有本地知名画家的横幅山水国画,很传统、很常见的绘画笔法和风格。怎么说,这间办公室比想象中干练硬朗,它似乎应该再奢华柔软些。
既然是见总经理,兰蝴没有空手而来,她从大挎包中取出工艺大师烧制的景泰蓝作为见面礼,以“春节快到了,小兰给徐总拜个早年!”为名,表达感谢关照之情。
之前,她通过对徐总朋友圈的了解,发现徐总对京韵很偏爱,包括首都的特色工艺品,也就预先准备好了景泰蓝。至于春节红包,她曾特意请教过田泰,田泰说徐总不会收陌生人的红包,不用送,他办公室有监控,就是怕有些事说不清。
徐亚凯年过半百,他身穿黑色休闲西装,体型精干,单眼皮的眼睛有着炯炯神采,花白的头发朝后整齐地梳着,自带儒雅富贵之气。他道着谢收下了装有礼物的锦缎包装盒,放在办公桌边柜上,请兰蝴坐到了对面,龙井茶以待。
徐亚凯的茶杯是水晶保温杯,这个,嗯,接地气,减少了大老板的距离感。兰蝴看着这个平常的杯子担心他的审美水平,如同徐总的朋友圈里的图片,并不讲究什么诗情画意,也没有特别的主题,对蓝色系相对有些偏好。御林兰岸楼盘就是他取的名字,因为带“兰”的颜色;御庭灿海楼盘也是他取的名字,因为“海”是蓝色。
转念一想,设计师的生活同样未必就有设计感艺术感,自己用的水杯,也不过是人家送贺威的不锈钢杯、普通紫砂杯和玻璃杯,并没有刻意追求什么美观与艺术,随遇而用罢了。
兰蝴见徐亚凯直盯着她打量,迟迟不说话,忐忑不安地先说话了:“徐总,我那楼书设计样稿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请多指教!”
徐亚凯似笑非笑:“兰总,久仰大名,今天见到真面目了。”
兰蝴说:“感谢徐总两年来的器重!一直没来拜访感谢您,实在惭愧!”
徐亚凯说:“之前虽未谋面,但你是我们公司的老朋友了。”
兰蝴说:“是的。升凯公司的楼盘是我最关注的楼盘,愿公司不断发展壮大。”
徐亚凯说:“其实,我在朋友圈时不时就听说过你,你是红人哦!”
兰蝴莞尔一笑,不知他更在意脱贫攻坚成就展的事呢,还是在意文成苑帖子事件,或者是网红围挡的事,不知他是在夸奖还是在讽刺,但愿他看到的是她好的一面。
徐亚凯说:“赵汇说你是他校友?”
兰蝴没料到他还在意着这么一层算不上是她关系的关系,那就再来个高调炫耀关系网吧,假装激动地说:“赵汇呀!他是我中学时的学生领袖。现在也是我丈夫的铁哥们,经常提醒我丈夫注意施工安全啥的。他也曾提到过徐总,对你的实业家精神很钦佩呢!”
徐亚凯笑了:“别哄我!他那小子,不可能夸我。”
“当面夸不算夸,背后夸才是真夸。”兰蝴想起徐总朋友圈的一些内容,又编造道,“赵汇说过,徐总喜欢到北上广考察取经,能紧跟时代节奏,是全市最讲究楼盘品质的优秀企业家。”
徐亚凯哈哈笑起来:“兰总你真会说话!你呀,越看越像另一个人,连声音都有点像。”
这话听着耳熟。时不时有人说兰蝴像自己的某位熟人。就连有回她开车发生轻微追尾,对方下车找她理论,过来一看她,说她像自己的某同学,也就放过了她。现在徐总也这么说起来,她自嘲道:“我长得很大众化,谁看谁眼熟吧!”
徐亚凯喝了口茶,说:“废话就不说了,开门见山吧。田泰,你熟悉吧?”
兰蝴说:“御林兰岸的楼书系列,就是田总指导我完成的呀!当然熟悉了。”
徐亚凯用右手背托住下巴,盯着兰蝴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直说,别撒谎。”
兰蝴被突然转换而来威严语气吓怔住了,不知如何表达,想了想说:“徐总,我说的你一定要信。田总在我读高三的时候认识了我,过后我读大学又成家了。我为御林兰岸一期做宣传品的时候,田总再次遇见了我,第二期宣传品又让我一脉相承地继续做。我和他,就是合同中的甲方乙方关系,仅此而已。”
徐亚凯皱起眉头,怀疑道:“真的仅此而已?”
兰蝴的脸蛋发起烫来,继续说道:“是啊,我一杯茶也没请田总喝过,就像我没请徐总吃过一顿饭一样。我有点社恐,不擅长请客喝酒,实在有些对不起,还请徐总原谅!”
“我在说田泰,没有让你说我。”徐亚凯用左手指头敲了敲桌面。
“别的,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除了工作上的事,我和田总没有什么话题。”
徐亚凯坐正了身子,又靠在老板椅上,说:“好吧,还有个问题,你和宋豪是什么关系?这个,你得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