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蝴见身穿黑羽绒服的冷洋把纱布包扎的左手臂亮了亮，担忧道：“伤口大吗？怎么伤到这个部位？”
冷洋抚摸着伤处说：“下午我去为腿脚不便的老村民送些物资，借了辆摩托，遇雪路打滑，跌到了田里，有两米深吧。这手臂露在了外面，被石头磨破了，伤口还不算深。唔，我差点毁容了。”
兰蝴见冷洋指了指太阳穴，这才发现他脸的这侧有擦伤的伤痕，她怨道：“摩托太不安全了，这雪天你也敢骑！不要命了！”
冷洋说：“这个村的地势像个扁担，东西两头直线宽十多公里，南北两头只宽两公里。山路那么远，我不可能抬着那么多东西挨家挨户走路去。这村道太窄，有的路段轿车也不好通过，还有路陡弯急没栏杆的，轿车打滑就更危险。摩托嘛，至少还能人肉脚刹。”
“电瓶车有吗？速度没摩托车快。”
“有的路又长又陡，电瓶车开不上去。我又没摔成骨折，没事。”
“让你去帮扶，不是去送命的，危险的事就别去干了。”
“有的事，不得不去做啊！下次小心点就是，没什么大不了。”
“你这医疗费可以报销吧？”
“这点皮外伤没花什么钱，摩托车修理费可能要花些钱。”
“修理费是单位报还是村里报？”
“这是安全事故，如果单位知道了，会扣我这个科室的绩效考核分，影响年终奖损失就大了。”冷洋笑了笑，“我也不好找村委会报账，村里没安排我去送物资。”
“你自找的事呀！尽做亏本买卖。”
“有几位老村民有求于我，生病缺药啦、没烤火炉啦，羊子跑不见了什么的，我能不去吗？另两位帮扶队员都五十岁左右了，我总不能让人家去。”说着，冷洋将镜头对准墙上挂着的一块腊肉说，“有位老人强行送给我这个年货，我不收他还伤心。你要不？到时送给你过年吃。”
“你煮了吃吧，补补你的身体。”兰蝴估计那腊肉有三四斤重，又说，“你这手伤了，还能打字？”
“能打，有些不灵活。”
聊完了帮扶村的情况，兰蝴就谈起了这几天在重庆的见闻来，并说：“有个楼盘需要营销策划文案，也就是楼书上那些吸引大家去买房的文字。你抽空帮我构思一下可以吧？这段时间我还有些杂事，静不下心来写文案，写作能力也退化了。”
冷洋意外道：“哪个楼盘？”
“御庭灿海。这事还没定，到时去竞争一下，不知有戏不。”
“这楼盘啊！我姐夫比较看好，我反对他买。”
“那房价还没出来，你反对啥啊？”
“还用等价格出来吗？哪个房价不高？楼盘已没一年前那么火了，上个月本是年底销售旺季，已显疲软了。这就是房价到顶的迹象。”
“房价到顶，已说好多年了。”兰蝴不太信那些分析，“你既然知道这个楼盘，也就知道是升凯公司开发的吧？怎么不提醒我去找找业务？”
“你上次在和人家合作，人家不提醒你，难道需要我提醒？”冷洋反而不太信了，“既然人家当哑巴，你就当聋子嘛，何必去争风吃醋。”
兰蝴见冷洋坏笑起来，怨道：“我还就要吃吃醋！你不争风，谁理你呀！”
冷洋说：“看来，还是有人提醒你了嘛！说吧，这楼盘有啥卖点、是档次的？”
“懒得跟你说，我把现有的资料发你参考下。”兰蝴将楼盘的设计公示网页转发过去，也把田泰发来的资料打包发给他，说道，“楼房设计加入了中式建筑元素，中庭景观有古典园林范式。你从这些角度去考虑下，假想它是某个热门改善盘吧。用散文诗这种风格去表现可能比较好，风格要高端高贵啊！”
公示上显示有楼盘所在片区土地利用规划图、楼盘小区效果图。它位于城区利音河上游，是个小高层的改善盘，容积率不到三，楼层以十一层、十七层为主，总共十六栋房子。冷洋看了相关内空笑道：“我试试吧，先臆想一座高价楼盘出来，再来个闭门造车。”
兰蝴提出自己的想法：“文案要夸张诗意，似懂非懂，看房人就爱吃这套。把儒家、道家、周易，还有唐诗、宋词、元曲，统统都调动起来，天地人，山水云，达到住进楼盘就升花精神境界的高度。”
冷洋说：“你也想来虚假宣传啊！”
兰蝴说：“黄河之水天上来，飞流直下三千尺，你能说人家是胡编乱造吗？广告分为普通广告和地产广告。地产广告就得出其不意，他们讲究什么‘调性’，就得吊足大家胃口。”
冷洋说：“那我就放手干了，到时可别怪我夸张到违反《广告法》。”
兰蝴说：“先不管那么多，人家会请法律顾问审核，有问题再改就是。等会儿我把《地产文案策划》的网文链接发给你，你先学习领会一点理论，再去网上搜索些楼盘营销的文案参考资料，先拉个大体框架出来。等其他详细资料发来了，再根据开发商要求去完善。”
冷洋打趣道：“给我布置这么多作业！”
兰蝴强调说：“现在的房子，摆在首位的是它的金融属性，不是居住属性。看看能不能从楼盘增值潜力这个角度去强化下，让它隐藏的货币价值去吸引购房人。”
“文案是不是要用那些盛世、致典、尊享、耀世之类假大空的新词汇啊？”
“只要你能编出吸引人的文字就成。”
“其实，普通的文字也能吸引人。不是有个楼盘的广告词是这样写的——如果你不能给她一个名分，那就送她一套房子。吸引力强吧！”
“你写个三观正的广告词来看看。”
“那就写——买房子，送老婆！三观很正了。”
“就没别的创意了吗？”
冷洋憧憬道：“我会不会被自己写的文案吸引，也去买上一套？那样的话，你就进来当女主人啊！”
“你敢买，我就敢住！”兰蝴激将道，随即将《地产文案策划》的链接分享给了冷洋。
不一会儿，冷洋将“利泉发布”公众号的一条信息《干部任前公示》也分享给了她。
这公众号不时会发布市管干部的任前公示，那些人兰蝴基本不认识，她通常也不会去看。难道这里面出现了冷洋关注的人？于是她就点开一看。
噫！六位拟任新职的干部中，也就是被提拔的干部中，排在第四位的竟然是金予度的大名！兰蝴好不意外，她仔细浏览起来，有关他简介的那段句尾写有“拟任市管企业正职”。究竟在哪家单位任职，公示上并没写明。这些干部中，有三位拟任市管企业正职或者副职。
任前公示里终于有位我认识，且认识我的人了！兰蝴一边感叹又一边疑惑，金予度是公务员，难道要放弃这一身份去企业了？也好，任正职，应该是一把手，比当农业局下面的办公室主任好。
兰蝴不知冷洋关注的是哪位干部，就问：“有人要来接替你单位那位涂总吗？”
冷洋说：“传说那位叫金予度的，要来接替丁董。”
兰蝴更是诧异：“你们单位效益不好，他肯来？！”
冷洋笑道：“公务员科长，被各级领导管着，手下管不了几个人。他来基层企业，能管数百号人人马。只要是一把手，级别先上去，谁不想来。干几年后，从糠箩箩往米箩箩里跳不就行了。”
“涂总那个职位，谁来接替？”
“领导班子原来有十一个，听说要精减了。”
兰蝴在心里为金予度欢呼雀跃着，她不能告诉冷洋她与金予度认识，免得生些事非：“从公示上看，这个金予度是从农业局来的，在粮油事业上应该有所新作为。”
“难说。最怕不懂企业管理的人来管企业，不接地气。这类公务员，要么太官僚，要么太天真，还有既官僚又幼稚的。”
“你太消极。”
“你盲目乐观。这姓金的，如果能把丁董都要不回来的五万路灯帮扶款从县上要到村子，我就暂且服他。”
“你们出的钱，有那么难要吗？”
“县上财政困难，多半挪用了，不肯拿出来。”
“那不违规吗？”
“不出大事，没人去追究。谁也不想去唱黑脸。”冷洋有些愤恨，“丁董也不想管这笔账了，我收不回来就骂我无能，怂恿我组织路灯安装工们去上访，去闹。我才不当出头鸟！他这玩嘴皮子的市管干部都没辙，我能有什么辙！”
“你们不是属发改委下属的企业吗，怎么成了市管企业？”兰蝴有个疑问。
“以前我们先后还属粮食局和国资委管呢！那是主管部门，市上总管。集团领导班子已划入市管干部，能在全市轮岗，就怕轮个外行来。来一个就把单位当试验品，试验他的新理念。”
兰蝴不喜欢有人说金予度坏话：“人家农业局的懂粮油之类的农业，不属外行。不管人家怎样，你做好本职就是，要和领导相处好。”
冷洋发来大笑的表情：“我妈当年就是这么说的。那些年我不听，就混成了这样。这几年我听了，也混成了这样。”
兰蝴回道：“遇到我，你不会这样下去的。新的一年，咱们努力去改变一些吧！”
冷洋说：“你能不能改变一下不肯见我的毛病。”
兰蝴说：“快点学习文案策划去，我等崇你的文案实力呢！”
冷洋说：“我得策划一次见我的机会，让你见识下我的实力。”
兰蝴知道他的心思，又克制着自己不去依了他的心思，不由心生怜爱：“好好养伤吧，早点恢复。”
冷洋将嘴朝镜头亲了过来，说：“我的伤在心里，没在手上，得靠你来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