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建康,中书令傅亮的书房中,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俊美青年正痴痴地看着一副装裱精良、挂在后墙上的黄底绢帛文书。
内容赫然是:“世界这么大,朕想出去看看……”
刘义符的退位诏书!
而这小青年叫傅都,是傅亮的小儿子,和他老子一样生得一副好皮囊,面如白玉还特意敷了粉,难怪人人感叹这是一个小傅亮。此时他正如痴如醉地品味着刘义符那厚重有力的笔墨。
“啧啧,乐安王十八岁就有如此楷书造诣,真是不可思议……”
傅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刘义符这小儿,虽然当皇帝是不成的,但于这笔墨之事,有宗师开创一派之势。只是他不学好,想必在乐安也继续荒淫无度了……”
傅都此时却有不同观点:“从这笔法上看,此人却应是一位胸怀天下的忠义之士,宁折不弯勇往直前,与风评并不相符啊。”
傅都回头带着疑问的神情看着傅亮道:“难道……他如古时贤人一般,自污其身而主动禅位,不惜把骂名留给自己?”
傅亮盘坐在自己的书桌前,边研墨边摇摇头道:“为父素知刘义符,他不可能是这样的……”
傅都却不以为然道:“那父亲不是同样不知刘义符何时练了这一手好字么?如果您看错了人,那么不是辜负了武皇帝的托孤之恩?”
傅亮一生谨慎,此时联想到了这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不禁有点发愣。
傅都又笑道:“如果刘义符有贤德,父亲能够重新将其扶回皇位,那朝廷的首席股肱之臣恐怕就不是那徐羡之了吧!”
“啪!”傅亮忽然一巴掌轻轻拍在桌上。
“吾儿所虑未尝没有道理,这乐安王确实有些许可能。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等当初放走了他,恐会被后人诟病。料想如此书道造诣,怎可能是不学无术之徒!”
傅都也继续脑补道:“料想当年乐安王委顿于宫中与朝堂虚与委蛇,私下苦练书道,未尝不是一种磨炼。儿还听说他善音律,可见其并非无才之人。更能证明的是,乐安王直接传位于宜都王义隆,他能选中最贤之人,乃证其识人之能。”
傅亮连连点头,面露一丝期冀道:“真若如此,为父愧对先帝,宜早纠正,重新迎立!”
傅都一副你懂我懂的表情,欣然笑道:“不若儿去一趟乐安,探探虚实,再做打算。”
“如此甚好,有劳都儿了!”
二十四岁的傅都第二天便坐上了一辆车,风尘仆仆地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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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刘义符很忙,特别是熟悉新的财务管理流程,茂英天天追着他要求他身体力行。不过,刘义符也加了个要求:文书必须有标点符号。
不过,真正让他操心的,还是扩军事宜。
距离大河结冰越来越近了,他的危机感也是愈发的强烈,索虏到时候溜过来怎么办。而且他有种被窥视的感觉,刁雍老贼还在觊觎着自己呢。
扩军方面,从流民中可以轻易地拉出几千人当兵,但问题是,缺军官。都是是新兵蛋子的话,面对强敌,人家一个冲锋全体就崩溃了。浊水之战虽然锻炼了队伍,但远远不足。
而留给他的练兵时间也不多了,每次去师傅那里都被他恐吓,搞得他睡不好。
如何扩军,他也和手下人商量了一阵子。但毛预之等人也没有经验,竟然一致说听堡主号令,搞得刘义符颇为无奈。
还是缺人才!
现在的问题是,所有人竟都把他当神人看待,结果还弱化了集体智慧,看来以后要藏拙了。
这一天他正在书房里望着天花板谋划,突然堡外忽然一阵喧闹。
刘义符有点惊慌,刚想问是不是有贼人来攻打了,但见王何已经兴高采烈地跑进来了。
“大王,有一队人来投奔我们了!”
“啊?本王已经这样威名远播了吗?那就礼贤下士出堡迎接一下!”
待刘义符出了堡门,看到的是毛预之、傅正、王浩存等人都在与大约一百多个外来汉子说话寒暄。
这一百人穿着破旧,面皮黝黑粗狂,其中十几个还缺了胳膊少只手,但是人人都有一种别样的硬汉气质。
而毛预之正与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高大男子泪汪汪地说话,还熟落地紧紧握住手。
这男子身材和刘义符相当,方脸短须,留着长发披得很乱,脸上两道刀疤让人惊心怵目,皮肤黝黑粗糙。
毛预之见刘义符来了,赶忙挥手招呼刘义符,大声介绍道:“堡主,这是范道基大哥带着一百五十多个虎牢关的旧部来了!”
刘义符听到这话,差点高兴地昏倒过去。
他急忙走到那叫范道基的刀疤脸男子跟前,深施一礼。
刘义符这一礼,是发自内心的。
他不只是尊敬这一群抗击几十倍索虏的汉家铮铮男儿,更是表达自己对他们的歉疚。
一年多前的刘义符,虽然灵魂并非是自己的,根本没有想过去救他们,结果三千北府精锐死守七个月不见援兵,这种让人绝望的感觉可想而知。
这一拜,把范道基和一众虎牢将士惊得不轻。
饱受朝廷冷眼甚至被骂逃兵的他们,几时受过如此尊重,特别是这个据说“才情无双,富可敌国,胸怀天下”的堡主如此礼待,怎能不令他们感动。
范道基赶忙还礼,他这样的硬汉最吃这套,越硬的汉子越需要别人的尊重。
“堡主,您折杀我们这群残兵了!”
刘义符没有答话,而且实际大声道:“向阳堡儿郎们,你们可知道,这些虎牢将士以孤城力敌索虏十万众两百多天,实乃我汉家英雄。传我的令,全堡张灯结彩,集体列队,欢迎虎牢英雄入堡!”
这话说得漂亮,把这些淳朴憨直的汉子们搞得热血沸腾,有的竟眼眶都发红了。
范道基这硬汉中的硬汉也哽咽了:“堡主……您……”
刘义符正色道:“忠义之士,人人敬仰。毛德祖老将军某也必在两年内救回来,望各位英雄助我!某也会遣人把各位家眷一一接过来。”
范道基众人当场下跪:“愿听从堡主号令!
“不要如此,我们乐安没有跪拜礼……”
要说刘义符真不是做作,这些英雄的壮举和事迹,惊天地泣鬼神,就算放在整个历史,也值得后世回味。
傅正、王浩存等新加入堡中的人,也是北府派系出身,对这些虎牢将士自然天生就有亲切感,本身也是敬仰忠臣勇将,现在自然十分欢喜。
随着大量的军民从堡里涌出来列队欢迎,鼓号声响起,虎牢将士得到了他们迟来的欢迎式。
毫无疑问,这些人的加入,对于刘义符来说意义重大。
虎牢这批人,不但是天下最擅长守城的一小撮人,更是具有丰富作战经验的百战老兵。
有他们来协助守坞堡,并且以他们骨架扩军,那战斗力必然以几何级数提升!
还有这范道基,一看就知道有万夫不当之勇,并且肯定有脑子。在虎牢关被攻破的那天,能避实就虚杀出来南归,必然不是莽夫。
这样的大将,不能错过!
接下里两天里,通过和虎牢将士的沟通,终于定下来一些安排。
有二十几个伤残的将士,将成为教官,在熟悉了目前堡兵的训练模式后,加入自己的经验,全职负责练兵,特别是守城技能。
一百能战之士,附以新兵直接成立虎牢营,由毛预之统帅,让虎牢的光荣延续。
还有二十多虎牢老兵,编入其他营担任屯长队长,充实军官一级实力。
而范道基,力大无穷身经百战,直接出任陷阵营的营帅。
还有一个范道基的副手,名叫高行之,悍勇稳健,出任东方堡的战兵营营帅,并且负责东方堡的防务。
而当范道基看到陷阵营已经成军的陷阵营将士披挂列阵后,激动得不能自已。不由感叹道:“如此强军,何惧索虏哉!”
他从未见过如此精良的重甲,像抚摸珍宝一样摩挲着一片片鳞甲片。接着,他也穿上了百斤重甲,抡起大刀,运转自如,高兴地哈哈大笑!
虎牢军的投奔,让整个堡都热闹了三天,军民信心大增。
而刘义符也知道,是时候扩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