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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鲁氏陶瓷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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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河沟里的砂石,没过几年就挖完了。就在四兄弟商量将闲置出来的土地,如何重新开发利用的时候。此时的台湾岛内,却暗流涌动、投机盛行,掀起了一股仿古工艺的热潮。在瓷商马老板的一再撺掇下,四兄弟明知道这是一种造假的生意,却经受不住高额利润的诱惑,随波逐流、在干河沟的地基上,建起了两座小瓷窑,起名《鲁氏陶瓷公司》。高薪聘请了窑工师傅,和泥、制坯、上釉、彩绘。经过再三推敲、反复试验,终于大功告成。他们选定了一个黄道吉日,准备开业大吉。为了弥补良心上的缺失、也为了防止出事以后,给自己找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李春仕便要求窑工师傅,在产品底面一个很不显眼的地方,用篆体字巧妙地刻上了产品的生产日期、和仿古字样,试图将事情做得周全一些。可尽管如此,李春仕的心中,还是感觉万般纠结。

产品出窑的那一天,吉日吉时,两串红色的鞭炮,在窑门前的上方,“噼里啪啦”地爆裂着。四兄弟在一群瓷商们的簇拥下,站在瓷窑前的广场上,等待着见证奇迹那一时刻的到来。因为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一点经验没有。对于产品质量能否达到预期效果,四兄弟心中谁都没有底。尤其是李春仕,更是紧张地不得了,很是矛盾。自从下决心做这种生意的那时起,就将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产品若达不到效果,长时间的心血和巨额投资,就打了水漂;可一旦成功,产品落入到不法奸商手中,一番见不得人的骚操作,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个崇古狂热之人上当受骗。四兄弟坚守了半辈子的清誉名声,也就随之毁了。对于一个视名节比生命还重的人,心中岂能不忍受着尴尬与愧疚?

小兴博十六岁了,长成了身材修长、聪明伶俐的小伙子。可由于老兄弟四人的娇惯,这小子也越发地无拘无束、更加顽皮。他迫不及待地守候在窑门旁,双手紧紧地捂住耳朵,兴奋地体验着鞭炮在自己头顶上空、爆裂时的刺激感。

自从离开大陆,李春仕无时无刻不被骨肉分离的痛苦困扰着。退伍前长官们为争权夺势,整日里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使得作为部下的他,身心备受煎熬。不得不事事提防、处处小心,说不出有多么的憋屈和厌烦。离开军队后,又不知道该如何生活,一时间陷入了极度的消沉与绝望中。后来改头换面做起了生意人,才逐渐地适应了下来。每往前迈出一步,无不经过一番内心的惶恐与煎熬。工作和生活上四兄弟报团取暖、精神上更是相互安慰与鼓励。可干娘的因病去世,还是让兄弟四人难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不光小博子是老人家一手带大、对于他们兄弟四人,干娘也是给与了无私的爱护和关怀。使得四个背井离乡的游子,又获得了一份母爱。人心都是肉长的,哪能不悲伤难过?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我的春仕儿,竟然还有着那样一段心中矛盾纠结、面子上却又颇为传奇的人生经历。也不知道是得到了那位高人的指点,砂石卖完之后,四兄弟一边开饭店、一边破天荒地做起了仿古陶瓷生意。虽然觉得不是那么体面、但利润却很可观。

眨眼间,又到了一年之中,金银瓜长势最为旺盛的时候。望着满架的繁枝茂叶中间,开满了金黄色的花儿。大大小小的果实,挂满了绿郁葱葱的瓜架。犹如一个个吊挂在半空中金身银底的香炉,在习习微风的吹拂之下,飘飘飘荡,甚是喜人。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知不觉,又唤醒了我深藏在心中的那些美好记忆。想起我的两个儿子小时候,聪明活泼、乖巧可爱的样子。小哥儿俩站在院中的香炉瓜架下、跟我学习吟诵儿歌《二十令节》时的情景,又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那种幸福温馨的满足感,只有我这个母亲,才能够体会得到。就好像突然之间,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立春五戊为春社,三月三日上巳节。踏春斗草皆上已,清明节前为寒食。……”那清脆甜美、嘹亮的吟诵声,久久萦绕在我的耳边。让我陶醉在享之不尽的幸福温馨中,无法释怀。

而此时的春仕和他的三个结拜兄弟,被一大群瓷商簇拥着,站在即将开封的瓷窑前。心中充满了紧张与不安,期盼而又害怕地等待着,产品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

伴随着封闭窑门的泥砖被打开,一股灼热的气浪、从瓷窑中喷涌而出,逼得人们纷纷往后倒退。

小兴博却两手紧紧地捂住脑袋、朝旁歪过头去,极力地躲避着滚滚袭来热浪。宁愿被热浪折腾的搓手捂脸,也不愿意离开窑门旁半步。

还没等窑内的热气散尽,窑工们便涌进瓷窑。将一件件灼热烫手的仿古瓷器,装进托盘端了出来。整齐地摆放在窑前的长案上。

四兄弟急忙带着瓷商们,快步涌到长案前。面对着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件件精美绝伦,高仿逼真的瓷瓶、瓷马、瓷观音,人们一个个惊羡不已。看到第一窑的产品,竟然如此的完美、听着瓷商们啧啧不休的赞赏声,四兄弟都悬着的心,才总算是落了地。李春仕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悲喜难辨、祸福莫测的笑容。

人们光顾了高兴,却谁也没有料到,小兴博会一头钻进瓷窑中。左手搂起一只大瓷马、右手抱了一件瓷观音。虽然被烫的呲牙裂嘴、却仍然坚持抱着不松手。跑出瓷窑后,便匆匆忙忙地找了一处空档,将两件瓷器、搁在了窑前的长案上。一边被烫的“嗷嗷”乱叫、一边连蹦带跳地嘚瑟着胳膊。

众人都被小兴博那滑稽的顽劣劲儿,给逗得开怀大笑起来。可李春仕却被吓坏了,四兄弟不约而同地跑过来。李春仕急忙掀开儿子的衣襟看:“博子,哪里疼?烫坏了没有!”

小兴博却调皮地回了句:“没事儿,一点都不疼!”

看到儿子没啥事儿,李春仕也就放心了。但还是心疼地冲儿子抱怨问:“知道烫,为什么还要抱?”

小兴博却只是顽劣地回答说:“爸爸,这东西真好玩儿!”

邵东泉嗔怪地骂:“臭小子。你一个‘好玩儿’不要紧,可把爸爸们吓得够呛!”

面对爸爸们的批评与责怪,小兴博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撒娇地做了一些更加顽皮的动作,又把众人逗得哄然大笑起来。

就在人们光顾着高兴的时候,瓷商钟老板却拿了一只放大镜,俯下身子、围绕着案上的瓷器,仔细地观察了一个遍。李春仕发现后笑着跟过来问:“钟老板,你看成色如何?”

钟老板直了一下腰、故意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啊。还行、还行吧。”可没等李春仕反应过来,就突然掏出一张支票,猛地塞进了李春仕的手中。耍赖地说:“鲁老板。这两窑我全包了,这是定金。下一窑,我还要,你可不能卖给别人!”

李春仕愣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偌大一个瓷器商店的大老板,竟然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抢占商机。心里虽然很是反感、却也没好意思地多说什么。毕竟都是生意上的客户,就委婉的笑脸推辞说:“钟老板,这可不行。咱们这样做,也太不合适了吧?”

瓷商钟急了,更加无赖地说:“这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谁先付款、货就应该先发给谁,这是生意场上的规矩。鲁老板,你可不能带头坏了规矩!”

李春仕还从来没有碰到过如此厚脸皮的客户。心里很是生气、却又不好直接表现出来。

众人却都不高兴了,尤其是瓷商马老板,更是难以接受。鲁氏兄弟改行做陶瓷生意,还是他的建议。本想着事情被撮合成功,自己必然会狠赚一笔。如今却为别人做了嫁衣,心中甭提有多愤恨。冲着钟老板就是一顿指责:“大家一块儿来捧场,凭什么你一个人吃独食儿?你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众人也都纷纷地数落起了钟老板,有的甚至口吐脏话、没完没了。

一贯脸皮癞如狗腚的瓷商钟,今天却一反常态。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来,连连向众人作揖说:“马老板、诸位老板。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了。今日钟某不才,捷足先登一步。定金已付,乃诸位老板谦让。钟某感激不尽,在此有礼了!他日若有机会,我钟某人一定会加倍相让各位!”

一听这话,马老板就更加气愤。揭短叫骂了起来:“我呸!就你、还他妈加倍相让?一个谁给利、就叫谁爹;谁有奶,就喊谁妈的混账东西,还他妈加倍相让?我呸!”

瓷商们也都应声附和,纷纷斥责谩骂起了钟老板、有的甚至比马老板骂得更难听。

见众人如此不依不饶、一点情面都不留地侮辱谩骂,瓷商钟干脆撕下了刚才那种谦谦君子的伪装。得意忘形地冲着马老板、和众多瓷商们晃起了大拇指。并恶意地挑衅说:“骂得好!骂的有水平、有见地,骂出了一部完整的生意经!老子经商唯图利,怎么了?只要有钱赚,谁爱骂爹就骂爹、谁爱骂娘就骂娘。我他妈的不在乎!”说完,冲着在一旁等待的劳工们挥了一下手,故意大声地指责说:“还愣着干嘛?都他妈过来给老子搬货装箱!”

面对这样一个不顾体面的滚刀肉,众商人一个个被气得欲哭无泪、欲笑不能、欲罢却又不甘。一向争强好胜的马老板,这下被气直翻白眼、差一点就昏死过去。

李春仕再也看不下去了,忍无可忍地对瓷商钟说:“钟老板。我们鲁氏兄弟做生意、交朋友,靠的是人品和信誉。尽管这样的生意无法摆上台面,但像阁下您这样的朋友,我们还是不能交;您这种人的钱,我们更是不能赚。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瓷商钟害怕了,但仍旧半开玩笑、半认真,并带有威胁性的口气说:“别价呀鲁老板。你想反悔可不成,定金你收了,货自然就是我的了。我可是全台湾出了名的滚刀肉,来者不惧、黑白通吃。谁要是遇到了我,就得礼让三分、自认倒霉!鲁老板,你尽管打听。”

李春仕是个外柔内刚的人,从来不在人们面前说硬话。可这一次,实在是被气坏了。但他还是压住火气,蔑然一笑回答说:“钟老板,也许你还不知道吧?我们鲁氏四兄弟,都是从小鬼子的枪林弹雨、和刺刀丛中走过来的,从来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对付像阁下这样的泼皮无赖,不过是小菜一碟儿!钟老板您有什么招数,请尽管赐教便是。”

瓷商钟见来硬的不行,就连忙软了下来。恳求说:“别价呀鲁老板。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鲁老板。我付过定金了,你真的不能反悔。”

李春仕却礼貌地告诉他:“订金,我可以退给你。货,我不卖了!”

瓷商钟一听,脸都被吓的变了颜色。竟然说出了更加不要脸的混账话:“别、别价呀鲁老板。你是我爹、我是你儿子;你是我爷爷、我是你孙子总行了吧?反正、不管怎么都行,你就是不能反悔。你也说过,你们鲁氏兄弟做生意,靠的是人品和信誉。你既然收了我的定金,货就是我的了。鲁老板,我给你磕头、磕响头,叫爷爷!”一边说着,还真的在李春仕面前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大声地叫了两声“爷爷”。霎时间笑翻了在场的所有人,人们都笑得捧腹弯腰、涕泪纵横。被瓷商钟那副为了利益装孙子的滑稽样儿,笑得肚子疼。

对付这样一个毫无道德底线、又不知羞耻,唯利是图的泼皮无赖,李春仕还真的拿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他又羞又气、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说道:“钟老板,你不用这样。我可以不反悔,也可以把这两窑的瓷器全都卖给你。不过,咱们的生意,也到此为止。明天上午十点以前,你把货款凑齐送过来。咱们钱到发货、钱货两清,以后再无往来!”

在人们的一片欢呼叫好声中,瓷商钟带着他的劳工们,灰溜溜地离开了。小兴博见人们的注意力,都被瓷商钟一伙儿人吸引了过去。便迅速蹿至长案前,抱起他从窑中搬出来的瓷马和瓷观音,撒腿就跑。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四十一章:天上掉下个大馅儿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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