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县城,自从出现了义军的身影,直到今日,才出现了一个英俊少年背着一个貌美女子,毫无忌讳地行走于街道上,有说有笑不断。
懂事的人瞧见,那一个叫有伤风化,私下里议论纷纷。不懂事的人瞧见,爱憎随心,羡慕、嫉妒、恨,好如风儿吹动湖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当事人姜山,虽说年轻,却闯荡江湖多年,深知人脸五花八门,人心形色多样,若啥事都与之计较一番,不仅累己、且累人,对“评头品足”一词自是失去了该有的兴致,淡然处之。
可颜如心不一样,身为女子,知书达礼,礼义廉耻茁壮成长于心,脸皮薄如纸,名誉重如山,哪里敢跟“流言飞语”一路同行。她不仅将他人的闲言碎语听进了心里,还觉得他人说的不无道理,以锻炼强健的体魄为由,强烈要求姜山放她下地,一起步行,不想蜚语流长。
“这等你情我愿之事,无一伤害他人之处,娘子实在用不着在乎他人的口舌之争。”姜山放下如心,改为牵着手,继续前行,“再说了,既有心成家立室,捧着娘子过日子是做夫妻,不捧着娘子过日子亦是做夫妻,那何不捧着娘子过日子做夫妻来。”
如心笑问道:“那你怎么放我下来了?”
姜山咧嘴一笑,挽住如心肩膀,说道:“你不是叫我放你下来的吗,我想该尊重你的意愿,只好唯娘子之命是从了。”
如心随口说道:“那...我让你唱首歌来,你是照做不误的了?”
“相公就会那一首歌,给娘子唱过两遍了,今儿不想有三。”姜山随口说来,见如心脸上似有较真之色,继而说道,“要是娘子今儿真想听歌,不妨点个题目来,相公就是自编自唱,也要尽全力取悦娘子一番。”
如心想着明日分离在即,不由得又想起那首《自遣》诗来,正好可借以表达此时的心绪,微笑着说道:“要不...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去悠悠。如何?”
姜山笑问道:“娘子是想以这四句诗为引子吗?”
如心调皮上脸,轻笑道:“那你以为呢?”
“我自是跟娘子想的一样,以这四句诗为引子,唱点别的。”姜山打住脚步,摸上如心的脸蛋,轻悠悠的笑容挂满一脸。
如心见着姜山那张挂满笑容的俊俏脸蛋就欢喜,打趣道:“就怕你姜男才浅,一时唱不来。”
“姜男虽才浅,童谣却千首,不信就来练练手。”姜山拂了拂如心的鬓发,顺嘴亲了如心额头一下,情趣儿十足。
如心微微努嘴,做了个怪脸,说:“有请小男孩放声高歌。”欢快地拉着姜山往前走。
“遵命。”姜山敞开歌喉,放声唱来:“小女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屋檐;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红薯;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如心听过,心头某处好似焕然雾除、霍然云消,脸色突显朴素无华,低声问道:“听你这歌声,好像是用来明日送别的。今日唱了出来,明日是不打算相送了?”
姜山看向前方,没加思量地答道:“你我一对未婚男女,聚散离合,好如小孩子过家家,一会儿好来一会儿坏。况且明日一别,过不了几天便见面,哪用得着难舍难分不是。”
如心听后不悦,半半难受地说道:“相公说话好生轻巧哦!”
“山高路远水阔,聚散离合因时。天涯相思无痕,前不见古人;海角惜春难留,后不见来者。心意痴痴,岁月流逝江中水,念天地之悠悠。红尘滚滚,情感沉淀湖底沙,独涣然(离散貌)而涕下!”走近县衙大门,姜山打住脚步,小声问道,“明日还用相送吗?”
如心说:“不送就不送,有什么好稀罕的不是。”
“曾参杀人,积非成是;叶公好龙,似是而非。”姜山牵着如心走进府衙,走向后院,“相公对娘子一片赤诚,既不想积非成是,也不想似是而非,愿娘子多多体谅来。”
于颜如心而言,既情投意合,也以身相许,能不体谅来吗!
俗话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顺境求生易,逆境求生难。
如心第一眼瞧见姜山,芳心雀跃,不过是姜山身姿挺拔、气宇轩昂、英俊不凡,由衷的喜欢。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继而从刘文心那里道听途说,再接近相处,待价而沽。虽见山不一定是山,见水不一定是水,却情意往外倾泻,一发不可收拾。
待到利益权衡完毕,发现她的眼睛、她的身心、她的欲念,都能在姜山这里得到满足,便欣然接受了姜山来。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
这不能怪她。
想那世俗婚姻,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头百姓,就算是真心相爱,或多或少都隐藏有待价而沽的私心私念。除了床笫之欢当尽如人意,要么图个俊美无双,要么图个非富即贵,要么图个才华横溢、前程无量,要么图个淳朴厚道,能把他来欺。
试问,若是有得选,哪个好女子愿意嫁一个痴傻丑陋、又贫穷的男人为妻,一生图个意苦神伤、眼难受。反之,男子亦然。
真是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芳迹?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入得后院,姜山本想下厨做顿好吃的,提前给如心践行。没想到他俩回来晚了,饭菜已上桌,只好深怀歉意,牵着如心坐了过去,跟其他人把酒言欢来,心想下次相会再炫耀厨艺。
晚饭吃好,女人们识趣离开,姜山、襄王等人坐于院中,品茶、赏月。
姜山说:“今日,我偶遇当地一名儒生,叫梅念生。见他谈吐不凡,忧国忧民之情恳切,便想着让他来担任本县县丞一职。诸位若没什么意见,等拿下石首,调走白谷,我便上书朝廷,由梅念生来担任本县县令,为国分忧,为民效劳。”
程之焕快语道:“下官无异议。”
襄王很是奇怪,问道:“程大人,你无异议的理由是什么?”
程之焕回道:“殿下有所不知,下官下午协同刘军师、白县令,处理本县政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荆湖之地因久经战火,不管是户籍管理,还是土地分配,等等事情,皆无原有的章法可循。要是因时因地制宜,起用本地德才兼备的有识之士来治理当地,当地民生民情,他们知根知底,做起事来势必轻车熟路,安抚受惊的百姓,应该要好过军旅中人。”
襄王看向刘文心、白谷,问道:“刘军师,白县令,你俩觉得呢?”
刘文心回话道:“回殿下话,我与白县令,跟程大人一般想法。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虽说任命官员该由朝廷定夺,特殊时期,却也因时而异,万事从权。襄王说道:“大伙儿都觉得好,本王自无异议。”
姜山拱手言谢。
这哪里需要个“谢”字,襄王四人端起茶杯敬向姜山。
姜山放下茶杯,说道:“殿下,军师,你俩去得澧州,要想方设法给澧州境内的义军制造麻烦,别让他们有机会腾出手来驰援石首的战事。等到石首光复,你们再率领澧州官军由西向东攻打,与石首的官军形成东西夹击之势,一举将荆湖北路的义军逼入湖中。”
刘文心说:“大帅,就怕鄙人职微言轻,使不动那些将领们,贻误了战机。”
“军师放心,等会儿我就手书一封给你,作为手令。”姜山心知,刘文心虽说是自己的军师,却未被朝廷认可,无功名傍身,担心使不动那些未合群的武将,实乃人之常情,“若有不尊号令者,你可让襄王殿下一旁见证,代本帅行使军法,不必心慈手软。”
襄王大声说道:“戡平荆湖叛乱,乃国家长治久安的大计。谁人怀有私心,不以国事为重,谁人就是罪人,就当依法惩处。别说只让本王一旁见证,就是让本王亲自操刀,也将义不容辞。”
姜山欢声说道:“有殿下坐镇澧州,末将就此放一百个心。”
“大帅,下官担心,安抚百姓的钱粮怕一时供应不上。”程之焕听了姜山的用兵方略,想着一时找不到钱粮供应,不免忧心忡忡。
姜山说:“程大人,本帅将上奏天子,请求朝廷拨放钱粮。为解燃眉之急,你回江陵后,不妨动用你我的名义,找颜冰云、钱省三等人做担保,向当地乡绅商贾借钱借粮。等朝廷拨付钱粮下来,依借据一一还与他们,不缺斤少两便是。”
襄王插话道:“程大人,人多信誉高,借据上,也写上本王的名字。”
程之焕向姜山、襄王拱手称谢。
姜山问白谷:“白县令,你这里可有什么说的。”
白谷回道:“大帅,组建县衙文武班子,你可得放点权力给我才是。”
“荆湖之地,久经战火,人心不稳。身为执政者,当德才兼备,一心为国为民。等明日梅念生到任,你与他合计着来,只要是有德有才之人,不管出身如何,皆可唯才是举。”姜山转头看向襄王问道,“殿下以为如何?”
襄王笑答道:“为官者,要的是德才兼备,一心为国为民。本王全力赞同。”
姜山朝白谷说道:“白县令,有襄王殿下这句话在,你就放手干吧。”
“是,大帅。”白谷领命。
姜山起身说道:“殿下,程大人,军师,白县令,若无大事需要商讨,今晚就说到这里了?”
四人自问无什么事,起身话别姜山,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