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夜当然明白,她说的这都是气话,不过听在人耳中,还很是有些刺耳。
宣萱依然在看着他,而且十分认真地打量着,仿佛真是在相亲一般。
看了一会,她不禁又叹了口气,道:“你这模样不错,还会画画。只可惜,你怎么就是个渔夫呢?”
许夜撇了撇嘴,道:“你当我愿意做渔夫吗?
再说我做渔夫又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宣萱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许夜见状,不由得嘲讽道:“那个卢……卢……”
“卢伯陇。”
“对,那个卢二公子倒不是渔夫,你怎么就不愿嫁给他呢?”
宣萱又叹了口气,她低头看着湖面,然后又抬起头来,将酒瓶放到了嘴边,突然又顿住了,扭头看向许夜,问道:
“你刚刚不是喝花酒去了吧?”
“我……”
许夜一个“我”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宣萱打断了:“哦,忘了,你也喝不起花酒。”
许夜:“……”
宣萱此时显然已经有了五六分醉意,她直接将酒瓶递给了许夜,道:“喏,今天我请你喝酒。”
许夜也不客气,直接接过来,就着酒瓶喝了一口,然后又递了回去。
这酒不错,比他刚才喝的明显要好,还掺杂着一丝淡淡的清香。
宣萱接过酒瓶来,也喝了一口,在瓶口上印下了一个红色的胭脂唇印。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喝了几口酒,许夜也忍不住好奇,再次问道:
“我看那个卢伯陇,人长得也还可以,名门望族家世又好,你怎么不乐意嫁他呢?”
宣萱从许夜手中夺过酒瓶,又喝了一口,这才说道:“其它的,我也都还能忍受。只有一点……
我实在是接受不了。”
“什么?”
“他身上有股子臭味,熏香遮都遮不住。”
许夜听了,不由得有些好笑,道:“狐臭还是脚臭?”
宣萱道:“我……我也说不上来,感觉好像……好像是尸臭。”
“尸臭?”
许夜顿时愣住了。
“他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有尸臭?”
宣萱摇了摇头,道:“反正我也说不上来,我闻到就想吐,实在是受不了。”
许夜想了想,那天卢伯陇也在他身边,他倒是没闻到臭味。
或许是这宣萱鼻子比较灵敏。
不过这个理由,也算是很强大了。
许夜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就是因为不喜欢呢。”
宣萱苦笑了一声,道:“出生在我这样的家庭,哪由得你喜欢不喜欢?”
言罢,她又苦笑了一声,道:“我要是也生在你这样的渔村就好了,直接早早的嫁了人……就算是嫁给你这样的,也挺好。”
许夜翻了个白眼,道:“你跟我说话,能不能礼貌一些。什么叫就算是?
那以你这样的家庭,你该嫁个什么样的,才能算达到你的要求?”
宣萱闻言,又一脸认真地看着许夜,道:“你至少……也要是个小地主,家里有个几百亩地;或者像我们家一样的商人。当然,你要是能考取功名,那就更好了……”
说到这里,宣萱突然一顿,看向许夜的眸子攸地亮了起来,道:“你识字吗?”
许夜道:“当然识字——
不过想考中进士,恐怕得用个十年八年的。”
宣萱刚刚亮起的眸子,又暗淡了下来。
她喝了口酒,苦笑一声道:“我怎么跟你扯起了这些?真是好笑。”
一口酒喝完,瓶子已经空了。
宣萱倒转酒瓶,往外倒了倒,却只倒出了一滴酒。
她挥手一扬,将瓶子远远抛了出去,丢在湖中。
许夜站起身,道:“走吧,回家吧,晚上在这里不安全。”
宣萱此时更加多醉了一分,她身体摇晃了几下,有些口齿不清地道:“有什么好危险的?我不回家……”
许夜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道:“也是,若是以前可能会有危险。但现在,这个地方,晚上没有活人敢来。你愿意呆着就呆着吧,我得回家了。”
说着,他便向岸边走去。
“什么意思?”
宣萱见许夜要走,似有些不乐意了,扭头喊住了他。
许夜伸手指了指上湖村,道:“那村子里的人前些天都死了,一夜之间全死了,身上的皮都还被扒了下来。这样的凶地,谁晚上敢来?”
听到这话,宣萱的酒登时醒了不少,吃惊地道:“有这种事?”
许夜看着她,心道:“这大小姐看起来也不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啊,怎么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宣萱看着许夜,狐疑地道:“你没骗我吧?”
许夜道:“爱信不信。”
说着,便转身跳上了岸,向上湖村的方向走去。
他走到大路上,刚向右一转,便看到宣萱已经跳到了岸上,向他这边走来。
“这女人还就是怕鬼。”
许夜见她准备走了,便向南走去。
然而走了几步,许夜还是感觉有些不放心。
宣萱的家在城里面,此时城门已经关了,她一个半醉的女人,大晚上的能去哪?
心中想着,许夜忍不住回头看去。
只见大路上,有一袭白影,脚步踉跄地向县城方向走去。
这傻女人,不知道晚上城门不开吗?
月光下,只见她一路跑到了城墙根下,突然纵身一跃,双足在城墙上连点两下,身体如轻鸿般纵起,直接跳上了数丈高的城头上!
宣萱越过城墙,向前一跳,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看到这一幕,许夜的嘴角不禁抽了抽。
他奶奶的——
高手,真好。
回家练武。
……
……
次日。
县衙,二堂。
早上刚到衙门不久,许夜竟又被吴之源叫了过去。
这一次,县丞冯用章不在,就他们两个人。
吴之源喊他来,是要给他交代一些细节事务。
说完之后,又向许夜问道:“你这里有什么事没有?”
许夜想了想,问道:“任大年还在牢里关着,他怎么处理?”
吴之源道:“什么任大年?”
许夜道:“就是大人您走的那天,击鼓鸣冤的那个。”
“哦……”
吴之源立时想了起来,不禁皱起眉头,大感头痛。
想了一会,这位县令大人显然也是没什么头绪,问道:“你看该怎么办?”
许夜道:“不妨直接跟他摊开了说,然后让他在牢里再呆上一段时间。如果这案子能破了,自是最好;如果破不了,到时候再放他出去,他爱去哪去哪。”
吴之源立刻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你去谈。”
许夜点点头,然后又问道:“大人这次去武昌,见到镇夜司的人了吗,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对于他们来说,眼下夜卫什么时候能赶到碧渚县来除鬼,这才是当下最为要紧的事情。
吴之源道:“此时,我已经向巡抚大人当面禀报了。但是眼下,我湖广地区各处闹鬼,镇夜司都有点忙不过来了……”
说着,吴之源瞅着许夜,道:“单单是上湖村那样的血案,近日就发生了七八起之多!”
听到这里,许夜不由得也是一惊。
现在大明各地,闹鬼如此频繁么?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昨天见吴之源神色轻松,还以为他此去武昌有什么收获呢,感情不是这么回事。
稍一思索,许夜便明白过来。
上湖村血案,吴之源之所以着急,主要还是因为在他辖区发生这样的事情,会影响他的稽考成绩。
朝廷对官员,是有考核的,而考核的成绩直接决定他是否能升官。
现在,既然发血案的并不止是碧渚县,那稽考成绩差的,也就不止他吴之源一个县令了。
大家都退步了,那就等于没有人退步。
但是,这位大人就不担心画皮鬼继续闹事吗?
吴之源似乎猜到了许夜的心思,居然还劝慰道:“你也别怕,画皮鬼其实还算相对比较温和的一种鬼,做出屠村这种事来,实属罕见。
我估计,它们做下这件案子后,不会在碧渚县久留,只要它们离开了,咱们就不用怕。”
许夜闻言,苦笑一声。
如果只是画皮鬼的话,他也不怕。
但问题是……
吴之源看到许夜的表情,不禁一怔,问道:“怎么?”
许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葛元彬那天跟他说的“养尸胎”的事,跟吴之源说了一下。
吴之源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相信地道:“会有这样的事吗?”
许夜顿了顿,还是说道:“属下,有一个大胆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