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热闹就有看客。
在赤勒朝秦九走去的时候,对面茶楼上的人便伸长了脖子。
“那群蛮僧!又在街上惹是生非。该杀。”披头散发的男子看向楼下,神色忿忿。
“此话有失公允。这尼姑显然跟他们早已结仇,你不知真相,怎能胡言?”留着山羊胡的青年摇头晃脑道。
“嘿。尼姑跟和尚能有什么仇怨,我看是打情骂俏来了。”华服公子在旁嬉笑。
这番话让散发男子皱起眉头。
但他想起华服公子的身份,只得将呵斥憋下去,化作一声冷哼。
而后他转头看向茶桌旁的最后一人,问道:“朱斋长,难道咱就听掌门的话,跟他们和睦相处?圣人像怎能摆在他们庙里!”
朱斋长一身书生打扮,留着整齐的八字胡。面如冠玉,唇若涂脂。
听见散发男子的话,他才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柔声道:“几位皆言之有理,不妨静观其变。我看那尼姑未必会吃亏。”
散发青年本想对“圣人像”大发议论,见朱斋长避之不谈,便嗤笑一声,道:“我看那尼姑躲躲闪闪,定没有真本事。要是这都不会吃亏,只能是蛮僧在羞愤之下,挥刀自裁了。”
“管他死不死的。你看那群女弟子,穿得多伤风败俗。咱该批判这个。”华服公子开口打趣。
朱斋长便也跟着点头道:“有理、有理。”
但他根本没看那群女弟子,而是悄悄瞥向了秦九的腰间。
奇怪……朱斋长暗自思忖。那块玉佩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可是,他到底在哪见过类似的图案呢?
……
而就在几人随口谈论的时候,隔壁包厢的男人也朝楼下看去。
男人名叫季长空,凤目虬髯,四五十岁的样子。
着玄衣,披轻甲。身姿魁梧挺拔,坐在那里便似一尊护法神。
最开始的时候,他没注意到外面发生的事,只一个劲儿坐在这里喝闷茶。可隔壁的说话声却让他越听越气。
他本就想把那些夷人全杀干净,却碍于种种原由不能动手,因此只得刻意避免跟他们接触。
结果喝一盏茶的功夫,又听到隔壁传来这番谈话,令他怎能不怒?
于是季长空掀起帘子朝下看去,果然见到两个雪山宗的僧人拦在路上。矮小的那个他不认识,但高大的却是雪山宗仅存的三名上师之一!
雪山宗的上师通常有三个选拔标准:一是佛法精深,二是先贤转世,三是家世显赫。
这个名叫赤勒的僧人并不符合任意一条,却在长冬乱世时破格成为上师——只因为他足够强!
而赤勒上师的身前,还站着一名软弱可怜……额,英武不凡的小尼姑。
不……跟赤勒比起来,这名尼姑还是显得太弱了。
希望度元师太的威名,能够吓住雪山宗的蛮僧吧。季长空暗道。
而就在此时,街上的场面突然发生了变化。
巨人般的赤勒上师,竟然抬手朝那尼姑拍了过去!
糟了!季长空心中一惊,赶忙提起桌边的长枪。
但他还没等跳下茶楼,就听到街上传来一声巨响。
随后是隔壁包厢传来的惊呼。
他担忧地看向那名尼姑,希望她还活着。结果却见到令人惊讶的场景。
那尼姑神情漠然的站在原地,而跟她对掌的赤勒上师,居然后退了一步!
……
好威猛的力量!真是豪迈!赤勒心中大喜。
他刚才试探性的拍出一掌,秦九不闪不避,右手仍握住多布的小臂,左手则直接拍出。
两只刚猛的手掌相碰,顿时爆发出一声闷响。
那赤勒正醉意昏沉,没料到秦九的力量居然能和他抗衡,一个重心不稳便朝后退去。
秦九虽然没有后退,却也没占多少优势。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力气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只感觉整条手臂都被震的发麻。
因此推开愣神的多布,摆出见性拳的架势。
若是柔弱的敌人,自然适合用身体压制。但对付强大的敌人,最好凭借智慧或者特殊的招式。
智斗的方式她还暂时没想到,因此就只能凭借拳法。
习得见性拳后,每个人都能悟出一招特殊的招式。自己那招还从未在实战里用过,今天刚好试试。秦九暗道。
可惜的是,试招的机会很快就没有了。
因为一个手提长枪、腰背挺直的大叔,突然拦在了两人之间。
这人自然是季长空。
他握着长枪,眼神睥睨,心中却有些尴尬。
季长空原本是想出来保护这个尼姑,谁知对方却有惊人的力量。
但枪都已经拿起,他便还是跳了下来。至于该说些什么就不知道了。只得侧身看向秦九,期待此人先开口。
谁知眼睛朝那尼姑身上一扫,季长空却发现了令他感到熟悉的东西。
一个玉佩!
持剑使的玉佩!
难道……
他想起来,持剑使的确是有个女儿的。只是从来没露过面,持剑使死后便不知所踪了。
于是抬头盯着秦九的脸,隐约间还真瞧出了点熟悉感。想要开口询问,却碍于四周人多耳杂。
尤其是那四个【鸿鹄派】的儒生。
季长空朝茶楼的方向瞥了一眼。
看来,自己得抽空去趟菩提庵了。
……
而在季长空的另一边,赤勒也已经失去战意。
他的酒醒了大半,忽然记起师叔的警告:暂时不能跟菩提庵的人动手。
赤勒虽然性格乖张,却很尊重师叔。
只是那名叫多布的弟子却仍在乱吠。
“上师那是没用全力、没运功法。你这尼姑休要得意!”
“闭嘴吧!”赤勒沉声道。“今日输了一招,改天再来讨教。”
他双手合十,朝秦九行了个礼,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多布悻悻地转过身,跟在他身后。
赤勒瞥他一眼,露出森白的牙齿。
嘿,这种程度的力量,用得着去偷袭你那白痴师兄?怕不是趁老子喝醉,想把老子当猴耍。他心底泛起些许冷意。
他不介意有人打自己、骂自己。但最讨厌师叔之外的人利用自己。
太不豪迈了。
回去做成法器吧。
……
中阳城里发生的事,对秦九来说只是场无关紧要的插曲。
因此她很快便抛之脑后,带着换好衣服的解忧回到了菩提庵。
菩提庵里,解烦正在讲解轻身术的要领。
按照师父的要求,这是桩功圆满后才能学习的内容。
然而事急从权。
基本功可以之后再补。虽然麻烦点,但是总好过死在敌人手上。
她的红眼圈已经消失了,恢复成面带假笑的模样。看到解忧平安归来,也只是普通地抱了抱,没流露出太多伤感。
倒是秦九买回来的烧饼让她头疼了一阵儿,毕竟菩提庵只是个穷地方。
小尼姑们却挺开心,蹦蹦跶跶地捧着烧饼,像是在过节。
这样一来,三人更没法说出师父的死讯了。
“先别说了。知道的人越少,越不容易走漏风声。等局势明朗些再跟师妹们讲。”秦九做出决定。
比起哀伤,她们应该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她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发现了两个潜伏的探子,没看到的恐怕有更多。
因此她得尽快将师父在遗嘱中提到的“印”取出来,然后带着师妹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