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
中阳城。
休息一整夜,解忧的体力完全恢复。因此两人很快赶到了城外。
此行主要是为了给解忧买身新衣服。
这是出于谨慎考虑。如果敌人在监视菩提庵,那一身血衣定会引来怀疑。
次要目的是采购粮食。现在菩提庵已不安全,二人必须带师妹们离开。而庵里的存粮不足以支撑长途跋涉。
当然,穿着血衣进城同样是件可疑的事。因此采买任务落到了秦九一个人的身上。
……
在裁缝铺买了身素色僧衣后,秦九来到城西。
中阳城的街道颇为萧索。砖石冷清,行人车马也各自颓唐。只有阳光撒下的地方,才稍有活力。
但五年前,乾山还是个富饶地区。
此地虽然远离中原,但胜在物产丰富、交通发达。迁徙至此的中原人开了许多铺子,来往行商将此处当成中转站,奔马原上的夷族也到这里交易。
而上阳、中阳、下阳三座大城更是车水马龙。
直到长冬到来。
持续了两年的长冬,突然爆发的战争,再加上那一场声势浩大的地动,彻底改变了这里的模样。尽管时间已过去三年,却仍没恢复活力。
因为长冬留下的问题还没解决。
比如,治理整个乾山地区的【持剑使】死在了长冬中。而朝廷却没有派新官上任。
这或许是因为地动堵塞了所有交通要道,让乾山跟中原断了联系。朝廷不知道中原的状况,自然也没法下达新命令。
在长冬结束后,乾山多次派人前往中原面圣。但……或许是因为山高路远,至今还没人返回。
于是三座城只能依靠当地的江湖势力共同治理。
这些事让秦九难以相信。
门派治理城市她还能理解。但持续两年的长冬就显得荒谬了。
可师妹们作为亲历者,却一致表示“太阳突然消失了,但天空还亮着,昼夜分明”。
于是她只能庆幸长冬已经结束,而城市的状况又和她无关。
她现在唯一需要关心的事就是采购粮食。
“那么,粮食在哪呢?”秦九站在街中央,挠了挠头。
她和解忧都是五谷不分的——往常寺里的采买任务全靠解烦完成。
这就导致秦九根本不知道哪有卖粮食的地方,只得凭借记忆,朝一家烧饼铺走去。
反正烧饼比小麦方便携带。
……
“谢家烧饼”开在全城最繁华的地方,左边是酒楼、右边是兵器铺。正对面还有一家茶馆。
这大概是长冬后才有的布局。以前官府还在的时候,武林人士肯定没法将兵器铺当成休闲场所,没事儿就去逛两圈。
但即使现在,它也没法取代“谢家烧饼”的位置。
每当烧饼铺飘出热腾腾的香气,中阳城冷清的街道都会变得热闹。
只是秦九赶到时,这里的客人却比往常少了很多。
她心生疑惑,猜测附近是否发生了大事,会不会跟师父的死有关。
因此买完烧饼后,便靠在一旁佯装吃饼,偷听路人的交谈。
三张饼过后,倒还真听见有人讨论此事。
原来是城里的雪山寺设了偏殿,里面摆着儒家的圣人像。周围百姓觉得新奇,所以都跑去凑个热闹。
这事儿在秦九听来只是有些滑稽,因此收起饼准备离开。
而秦九身后的某个闲汉也有着类似的看法。
不同的是,他把这种看法说了出来。而且刚好被路过的僧人听见。
“他*的,谁给你的胆子,在背后嘲笑佛法!老子让你长长记性!”那僧人立刻跳过来,露出恶鬼般的表情。揪着闲汉的脖子,将其摔在地上。
僧人名叫多布,以前在雪山宗外门习武。
那时雪山宗还是名门正派,有不少潜心向佛的弟子。而长冬后,雪山宗人才凋敝,多布才得以转正。因此平日他也不敢在城里耀武扬威。
但昨天他跟着师兄出门“长见识”,却吃了个瘪。今天醒来越想越气,又刚好撞见了撒气的机会,怎能放过?
秦九颇为厌恶的瞥了多布一眼,却没有替佛教清理门户的打算。反正自己大概会在报仇后还俗。
可就这一眼,已将多布吓出冷汗!
是昨天那个尼姑!他心中大骇。
绝对错不了!那个身形,那个眼神!在那荒唐的对决之后,就已经刻在了他的灵魂中。
多布赶忙松开手,后撤一步、摆出防御的姿势。接着转身便跑!
这并非是出于怯懦……或者说,并非单纯出于怯懦。因为他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秦九倒是没想起多布。她当时只关注着为首的恶僧,后来又遭遇重大变故,自然不可能记住一名小跟班。
于是她目送那个年轻僧人匆匆跑进旁边的酒楼,朝着一位醉醺醺的高大僧人纳头便拜。
大概是雪山宗的某种礼节吧。秦九猜测。
谁知高大僧人忽然站起身,摇晃着朝她走来。
秦九心生警惕,这才仔细打量起对方。
此僧典型的夷人面孔,但眼眶陷得更深、眼睛更大、鼻子也更挺。两米多,身材像是头直立的犀牛,虬结的肌肉上青筋凸起。
他没穿上衣,蓬松的大胡子遮住胸口,胳膊挂满了黄金首饰。腰间的丝绸红袍一直拖到地上。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群女弟子。有几人端肉倒酒,有几人替他拿着各样的兵刃法器,剩下的则负责撒花奏乐——还是首婉转轻快的曲子。
“赤勒上师,就是这个尼姑!”多布在他身侧摆出讨好的表情,然后指向秦九。
“师兄本想帮您购置一件宝物,谁知她不仅出言侮辱我宗,还卑鄙地偷袭了师兄,真是无耻。可惜弟子武艺不佳,害怕给上师丢脸,才将此狂徒引到这里。”
赤勒上师却没理会,只是走上前来,垂眼瞧向秦九。
菩提庵的尼姑,居然看起来颇为豪迈?他手有些痒,倒还挺想出手一试。
可他随即又想起度元师太。
那老尼姑异常凶猛,但凭的是一身精湛的内力。
小尼姑却走横练的路子,显然没得到真传。怕是真像多布所言,全靠偷袭才能取胜。
想到这儿,他便没了兴致。只想为本宗的弟子找些面子,然后赶紧回去喝酒。于是随口道:“大爷心情好,你道个歉,便饶你一命。”
他一开口,身后的音乐声便随之减弱。等话音落下,又恢复如初。
秦九也不打算将事情闹大。她还有正经事,没必要招惹更多麻烦。
于是随口说了句抱歉。
但这却让多布皱起眉头。若在平日,听到这般强者出声道歉,他必然会心满意足。可如今借着赤勒上师的威风,倒觉得对方的态度不太恭敬。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知道这是谁吗?”他骄傲地仰着脸,好像自己才是那位两米高的“赤勒上师”。
秦九颇为无奈。她真没有摆什么脸色。
她不在乎面子。所以道歉也好,被辱骂也好,她都能接受。
但她确实不会做出恭敬的样子。甚至很多熟悉的人会以为她是面瘫。
“所以,你要怎么样?”秦九瞥了多布一眼。她只想赶紧离开。
“很简单!把你腰上的玉佩留下!”多布劈手便夺。
但秦九随手捉住了他的小臂。等尘埃落定后,她还要把这玉佩还给解愁,可不能轻易交出。
多布顿时慌了神,想将小臂抽回来。然而秦九的手却停在原处,任他抽拉捶打也纹丝不动。
这番场面,自然也被赤勒看到。
他不怒反喜,醉醺醺的脸上忽然有了神采。
“不错的力气!够格跟老子交手!”
接着便是一掌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