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大地失了颜色。
山路两旁满是凋败的树木。还未到飘雪的时候，寒凉便已攀上枝头。
“又到冬天了。真是晦气。”一个干瘦的夷人挥刀砍断身前的树枝，又将其踩成几段。
寒冷的空气总让他想起几年前的那场长冬。
他的同伴——一个满脸病容的夷人，正站在路旁张望，好似寻找着什么。
“你不讨厌冬天吗？”痩夷人没听见同伴的回答，便停止了毁坏树木的幼稚举动，转身看过去。
病容夷人朝手上哈了口热气，摇头道：“冬天是冬天，长冬是长冬。比起这个，任务才更让我担心。或许咱们不该分散开。”
“有什么好担心的？雇主说了，那老尼姑已经受了致命伤，必死无疑。”瘦夷人满不在乎。“咱们就是在山里面找具尸体，犯不着小心翼翼。”
“那雇主遮遮掩掩的……”病容夷人皱眉。
“光明正大的人哪会雇咱们，要我说……等等，有人来了。”瘦夷人话说一半，突然朝远处望去。
只见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刀客，正沿着山路快步走来。
随着刀客一同到来的，还有股凛冽的风。
瘦夷人拢紧衣服。他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
“小心些。”病容夷人出声提醒。
瘦夷人点点头，走上前去，伸刀将那女人拦下。
“急匆匆的，干嘛去？”他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原话。
“赶路。”纱帘后传出略显低沉的女声。
瘦夷人仍心存怀疑，打量起刀客隐藏在纱帘后的面容。
“帽子摘了，让我看看！”瘦夷人沉声喝道。
“别得寸进尺。”纱帘后的声音不见波澜。
“抱歉，我们没有恶意。”病容夷人也走了过来。他的中原话要更熟练些，但同样带着夷语的腔调。
“我们在找一名尼姑。你只要把纱帘掀起一角。我们看过后，便放你走。”他态度颇为诚恳，手却已经搭在了刀柄上。
女刀客沉默几息，似乎是在思考。
冷风吹得纱帘轻轻飘摇，却始终未将其掀起。
瘦夷人紧盯着女刀客背后的刀柄，心中愈发警惕。
病容夷人则瞥向她的手。棱角分明、毫无瑕疵的手。
那只手轻轻抬起，捉住纱帘一角。
两名夷人紧握刀柄，缓缓抽出半寸锋刃。
若有些许问题，他们便会立即出手。错杀无辜，总好过自己送命。
而就在这时，林子里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紧张氛围突然被打破。
瘦刀客仍抓着刀柄，眼神却瞟向侧面。
“是咱们的人。”他倏然放松下来，朝远处招了招手。
“找到了！”林子里响起略显慌乱的声音。
“老尼姑早死透了。但又跑出来个小的。你们离得最近，赶紧去支援！”来人一边叫嚷，一边从林中钻出来。
是一个大胡子。身上穿着夷人服饰，却长着中原人的面孔。
他看到女刀客，又匆忙改用夷语，补充了几句话。
两名夷人听完，便将手从刀柄上拿开，打算转身离开。
但他们不知道，当传信者到来的时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死了。
因为这名“刀客”正是秦九假扮的。
秦九没有立刻出手，而是观察着三人的状态。
大胡子呼吸杂乱，显然状态不佳。病容夷人脚步虚浮，似乎旧伤未愈。瘦夷人倒是精力充沛。
正面杀掉他们，不难。
难点在于阻拦他们逃跑。她不希望敌人找来更多帮手。
于是秦九立刻前扑，干净利落地扭断了瘦夷人的脖子。
身旁随即有刀光斩来。
她并未躲避，而是一掌拍在对方肋下。
然后运起轻身术，朝着已经转身逃跑的大胡子奔去。
大胡子虽然逃得很果断，但疲惫拖慢了他的步伐。
几息之后，秦九便将他拽倒在地，接着一肘砸断他的脖颈。
这时她才得空看向那名病容夷人。
他还未死，甚至强忍着肋下的疼痛，跌跌撞撞跑出十几步。
可惜。十几步，并不是很远的距离。
当秦九的手臂揽住他的脖颈，他没能做出多少挣扎，便失去了气息。
没有处理尸体。
秦九确认三人已经死透后，便径直朝大胡子赶来的方向跑去。
虽然师父已经死了。但她还得保护师妹的安全。
……
山林深处，喜鹊们静静地伏在树梢上，欣赏着灰白土地上的一簇簇血迹。
一具尼姑的尸体倚靠在树下。五具夷人的尸体散落在地上。
持剑少女守在双方之间，与两个凶悍的夷人对峙。
她戴着月白色的僧帽，穿着一套裁短了下摆的僧衣。
汗水打湿她的鼻尖。
她叫解忧。是菩提庵里唯一没有剃度的尼姑。但度元师太并不介意。
度元师太向来是个宽厚的人。只要弟子不去行恶，便任由她们去做喜欢的事。
她曾告诉解忧，人生的路很长，行立坐卧都是修行，没必要急着念经参禅。
解忧还记得她慈祥的脸庞——如今却已化作苍白的面孔，不带丝毫生机。
她没能把师父救下。赶来的时候，师父已经变冷。
于是解忧决定，至少要守好师父的身体……但这眼看也做不到了。
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在路上就已消耗了不少体力，连杀了五人后更是精疲力竭，以至于连那名逃跑的大胡子都没能拦住。
或许不必等到大胡子带人回来，她就会死在眼前这两名夷人手中。
特别是那个疤面男，实力远比其他夷人更强。
弯刀劈开寒风，被解忧一剑格开。但她反刺时却失了准头，疤面男因此得以轻松躲避。
“嘿嘿，这小尼姑已经体力不支了！”疤面男的同伴，一个脸长如马的女人狞笑道。“大哥，咱可得替死去的兄弟们出口恶气。”
“别做多余的事，任务要紧。”疤面男皱眉。
地上那五具尸体都是一剑封喉。倘若失误，那他就会成为后继者。
解忧则盯着两个敌人，剑尖无力地点在地上。
她心里有些后悔。
自己确实太冲动。应该跟解烦一起，先安顿好师妹们……或者去后院叫上解厄师姐。
但她看到信的时候，脑子都是空的。
真是白修行了。她在心中埋怨自己。
佛经每天都念上几遍，最后还是那么幼稚。慌慌张张就跑出来了。
又是冬天，真讨厌。解忧瞥了眼四周的景色，暗道。
她画了个弧线，将剑尖抬起，然后露出一个破绽。
马脸女立刻冲了上来，挥刀直劈。
解忧却已不想再格挡，而是挺剑直刺。
她的剑法名唤【顺心如意剑】，是在家传剑法【圣心转圆剑】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融合了菩提庵的见性拳，又削去了太消耗体力的招式，只专注于刺击。
倒很适合同归于尽。
但那马脸女却并未中剑。疤面男举刀上撩，在最后关头将解忧的剑挑开，救同伴于危难。
解忧只得借势回剑，格开马脸女的劈砍。
该死。解忧暗骂。她已经没多少力气，只能愤怒地盯着两个敌人。
可就在这时，疤面男却突然身形一抖，纵身跃向侧面，双眼紧紧盯着树林。
而后，林中走出了一名头戴帷帽的女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