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楼位于阳谷县城十字街首,楼有五层,高近五丈,非常醒目。
此楼坐西朝东,主楼为全木结构,红柱灰瓦,雕梁画栋,飞角翅檐,古朴典雅。
楼前更有两只威武不凡的石狮,更添气派。
真是个好地方啊。
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武松就是在这里脚踩西门庆,为兄长复仇。
在那场快意恩仇的篇章里,潘金莲也出镜了,不过并非自愿的,所以只跟来了脑袋。
武植站在狮子楼下,想到的竟是这副场景。
一切都是虚妄,我不是那个武大郎。
“武兄怎么啦?是第一次来这里罢,当初我也像你一样。”
见武植站在楼前发愣,杨宗锡了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见武植回过神来,杨宗锡拉着他继续向楼内走去。
边走边道:“这狮子楼啊,确实修的气派,不瞒兄弟,我老杨走南闯北,见过的酒楼可不少,但就论这气派而言,这里绝对排进前十!”
“这么厉害呐!”
“可不是嘛,武兄,我跟你说啊,论气派,咱们大宋东京城的樊楼,那才是当世第一!”
“樊楼知道吧,官家都经常慕名而去,听李大家弹曲哩!”
“李大家是谁?李师师啊?不是吧武兄,你连李师师李大家都没听过?这个李大家可是…”
杨宗锡的话匣子一经打开,那真是关不上,话又多又密,而且直来直往。
武植倒也不以为意,虽然接触时间不长,对杨宗锡的性情到有了七八分了解。在这个异时空里,能认识这样的朋友,他真的很满意。
所以这一路过来,武植碰到不熟悉的话题,都会化身忠实听众、甚至是捧哏。
当然,武植深知最为友好而有益的交流应是有来有往,他也会适当的抛出一些新的话题,结合来自现世的见识和理解,娓娓道出,让杨宗锡觉得新奇而又深刻,直呼“武兄大才”“武兄高见”。
这样一来,在杨宗锡眼中,武植真是越发顺眼,恨不能早日结识。
...
杨宗锡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小二哥一路上“杨大官人”“杨大官人”的叫个不停,根本不用杨宗锡开口,就引着二人进了二楼一处雅间。
来狮子楼吃饭其实并不在武植的计划之中。
但没料到他跟杨宗锡如此一见如故,聊的分外投契。
当听闻武植才搬来阳谷,杨宗锡就嚷嚷着带他来尝尝阳谷第一美食。
名曰御膳天源。
却是一道先卤后炖的羊肉吃法。
相传是从大宋宫廷宴流出的菜式。
从杨宗锡的身材也能看出他的饕餮本性,见他说话间,已经不自控的吞咽口水,武植便知,是不是宫廷菜肴已经不重要了,能让吃货这般嘴馋的,味道差不了!
于是,恭敬不如从命,二人便一路向狮子楼而来。
菜上的很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桌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嗯,肯定不是预制菜。
想必狮子楼的大师傅数量多,技术还好。
“武兄不要客气,尽管敞开了吃。”
见武植动筷,杨宗锡飞快的夹了一口居中摆放的招牌菜肴填入嘴中。
娇嫩的羊羔肉在其嘴中化开,就见杨宗锡不大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胖脸上洋溢出了幸福之色。
武植看着他这副样子,也觉得食指大动,胃口已开。
“就是这个味!”杨宗锡摇头晃脑道。
...
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有趣的人,武植哪里舍得用暖流化解酒精,而是放任酒精在身体里流淌、渗透。
微醺的感觉慢慢来了,轻飘飘的。
这才是喝酒的乐趣!
酒桌上,男人的话题渐渐不可避免的偏向了女人。
“武兄可有妻室?如果没有,拙荆有一远房表妹待字闺中,可为良配,你我兄弟成为连襟,岂不快哉!”
武植有些猝不及防,但他明白杨宗锡喝的上头,这是表达亲近之意。
武植好笑的摇摇头,道:“多谢杨兄美意,我已娶妻,她人美心善,对我好的很。”
“真…真的?可是担心我这妻妹样貌不堪?我可告诉你,拙荆玉楼可是阳谷县第一美人,妻妹虽有逊色,但也是花容月貌,不会辱没了武兄!”
哪有这般推销自家亲人哒,武植不禁瞠目结舌。
但武植还是诚恳道:“杨兄好意,武植心领啦,我这般条件哪敢托大。实在是家中诸事未定,暂无另娶打算。”
无权无势,何以坐享齐人之福。
不过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端着碗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瞧向锅中。杨宗锡说的这么美,武植很难不心中遐想。
但一想到自己的存款,武植的花花心思顿时被浇上了一盆冷水。
见武植态度坚持,杨宗锡只好悻悻作罢。
...
突然,嘈杂之声从楼下传来。
“皇城司缉拿辽人细作,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伴随着密集的敲锣声,一声声暴喝响起。
武植和杨宗锡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打了个激灵。
“辽人细作?!”
“皇城司?!”
这里可是大宋腹地啊,又不是边境军镇,辽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对武植来说,只觉得新鲜又刺激,这可是古装版谍战剧现场啊。
杨宗锡本来有些畏缩,但看武植兴致勃勃的样子,又有酒精壮胆,便跟着武植到包厢外,隔着栏杆向楼下瞧去。
一楼的食客大多见情形不对,或已逃离酒楼,或者躲入包厢,但仍有不少胆大好事者在场外围观。
再看场中,一群黑衣劲装武士拿着各式兵器将一身材魁梧的方脸黄袍道人围在中间,步步紧逼。
...
时间回到上个月,大辽发生了一件令军情司全员蒙羞之事。
军情司是大辽效仿汉庭制度而设立的对外军事特务机构,归属南枢密院辖制。
在历次对后汉、后周以及后来的大宋战争中都起到了无可估量的作用。
澶渊之盟后,辽宋已经多年未发生大规模战事,军情司越来越不受重视。
有关心的自然使手段跳到油水部门,没关系的只能苦苦沉沦。
这样的结果就是,军情司这样的特务部门竟然人员变动频繁。
但也从未发生过掌旗使这个级别的动乱,更何况还是直接叛逃,跨海自登州入了大宋地界。
南枢密院枢密使震怒,责令军情司限期入宋锄奸。
阿力格和王长弓奉命率一支密探负责鲁西之地。
阿力格出身契丹萧姓,自然任职统领,而王长弓为燕地汉人,作为阿力格的副手。
起初的潜入非常顺利,阿力格一行也确实军事技术过硬,有惊无险的深入了大宋腹地。
就在前日,他们收到线报,说叛徒在谷山一带现身。
阿力格艺高人胆大,竟甩开队友,孤身入了阳谷县城。
入城后,阿力格选择在狮子楼探听消息。
不得不说,这么选择并无错处。狮子楼内鱼龙混杂,这里的食客既有富贵官绅,也有江湖草莽,最是消息汇聚之所,而且一旦事泄,人群庞杂的地方更容易脱身。
尽管阿力格习汉俗已久,更是一副方外人士打扮,看上去与普通宋人无异,却不知哪里漏了马脚。
王长弓在约定的时辰没有出现,阿力格就察觉到了不妙,但此时警觉已晚,皇城司的军士已经形成合围。
眼见被围困,这阿力格竟也不慌不忙。
只见他好似机器猫一般,宽大的道袍里不知隐藏了多少暗器,如漫天花雨般向四周射出。
不少军士根本没有防备,纷纷中招倒下。
而一楼来不及躲闪的食客也倒下一片。
楼内瞬间再起混乱!
武植粗口“卧槽”一声,猛地拉起杨宗锡准备躲回包厢内。
这时,就听到楼下愤怒的喊声:“不好,大家小心,他身上有强弩!”
回到包厢内,赶紧关上房门,安全感回归,武植大大松了口气。
“还好咱们反应快,是吧,老杨。”
没听到回应,武植扭头看去,却发现杨宗锡已经面如金纸。
武植心底咯噔一下,“老杨,你怎么了?”
杨宗锡看着武植焦急的样子,嘴角咧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软倒在地。
武植这才发现,杨宗锡的后背已经被血染红,一根黑色箭矢没入后心位置,血不要钱般的流出,显然箭矢射入了心脏,血流才会如此之快。
武植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他快步上前扶起杨宗锡上身,避免他压到背部箭矢。
“杨兄醒醒,坚持住,我这就背你去医馆!”
武植不懂如何急救,但他知道,杨宗锡一旦陷入昏迷,生死难料。
但他也不敢晃动杨宗锡的身体,只能狠狠掐在他的人中之处。
杨宗锡似乎听到了武植的喊声,回光返照般睁开眼,却一把紧紧抓住武植的手,艰难道:“武兄,我只怕…不行了…印章…袖中…交…给玉楼…护她…兄弟…”
杨宗锡甚至都没能完整说完一句话,眼神就已暗淡下来,紧握武植的左手也无力的垂下。
武植到这时候都不敢相信,几分钟前还跟他欢声笑语的人就这么没了。
苍天啊,为什么好人不长命!
老天爷啊,你,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