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阳谷县城的街头,武植入乡随俗,碰到脸熟的,或是点头示意,或是停下来,闲聊两句。
起初有些僵硬的假笑,竟很快变得越来越发自内心般的自然。
这就是生活啊。
明明骨子里是个i人,硬是被生活打磨出了E人的样子。
说起来,这才是武植来到这片异时空的第三天,但他却似失去了悠哉的小日子,马不停蹄的赶着做事情。
他承认,对潘金莲使用了撩妹技巧,如果对象是现世的女孩,这个程度不过是隔靴搔痒,女孩儿心底只怕难起一丝波澜,但潘金莲终究只是个生活在十一世纪的古人,还是此身的发妻,所以很吃他的套路。
美人心动,武植内心自然得意。
但西门庆三个字犹如魔咒般不时涌现,就好似宿命之敌,让武植逃不掉,挣不脱。
有没有命运安排,武植不知,但他知道,自古以来,红颜祸水,如果没有能耐,美人情就会招致桃花劫,春梦变恶梦,不过早晚。
即使没有西门庆,也会有东门庆之流,为抢夺潘金莲,而对他痛下杀手。
就算拥有神奇的暖流和棍棒掌控天赋,他能打得过几人?挨得过阴诡毒药么?斗得过刀枪剑戟么?
…
武植此番在街头流连带着三重目的,一来是发掘商机;二来留意这一带入牛大刘四般的人物,找机会再赚些外快;最后却是要打听阳谷县内的棍棒高手,看看有无拜师学艺的可能。
但一路走来,武植几乎忘记了出来的目的,实在是城市的功能性大大超出了武植的意料。
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面面俱到。
也许比不上现世的科技加成,但宋人生活之便利、多样,完全刷新了武植对古人的认知。
譬如,街上行色匆匆的外卖小哥有之,推拿按摩小店有之,各类专科医铺有之,如“奶茶”店般的饮子铺有之,等等,不一而足。
……
阳谷县不过是运河沿岸的普通小城,就已如此。
不知那东京城该是多么的繁华有趣呢?
一想到,未来的某天,他将踏足清明上河图的实景,武植不禁激动不已。
……
不知不觉间,武植来到了一处祠堂附近。
走近一看,牌匾上书有“孟母祈蚕祠”。
阳谷之地,民间多有种桑养蚕之习。相传孟母曾携孟子在阳谷生活,以养蚕为业,后人为了感念孟母,建了多处祠堂。
春蚕到死丝方尽。
这一诗句,广为流传。
但为何是咏唱春蚕,而不是夏蚕或者秋蚕呢?
盖因夏秋之季,桑叶老化,蚕宝宝吃的不好,吐出来的丝韧性差还纤细,远远比不上春蚕丝的品相。
但蚕农以此为业,只要能吐丝就有收成。
不懂其中原理的蚕农将希望寄托到了神佛上,秋夏季来祠堂上香的人反而更多。
文明与愚昧交织,汇聚成了这个时代的城市底色。
远远看着那一张张麻木中带着虔诚的脸庞,武植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这时,身后传来愤怒的叫喊声,声音中夹杂着粗重的喘气。
“小乞丐,你,你不要跑,快给我站住!”
不待武植回头,就觉得右后背一侧被人重重撞了上来。
“哎呦”
一声痛呼,武植看去,是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瘦小孩。应该是被人追的急了,撞在他身上,因力量差距,反作用力下,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
刚才怒喊的人也赶到了,是个富商打扮的大胖子,胖子已经是大汗淋漓如水洗,一边喘气,一边嚷道,言语间似是非常解气:“跑,跑啊,你再跑啊!”
杨宗锡只觉得今日真是倒霉透顶,本来因为布匹生意出了些状况,心中烦闷,抛开家仆,在街上闲逛散心。
这才多一会儿啊,不过是赏了些铜钱给路边乞儿,这乞儿竟恩将仇报,趁他不备将钱袋给夺走了。
如果钱袋内只有区区银钱也就罢了,他自认倒霉,但不凑巧,今日他将随身印章也放在其中。杨家是布商,生意往来都要在契约上签印。若是丢了印章,只怕会有麻烦。
所以,他不得不亲自对小乞丐穷追不舍。
可怜他这近乎两百斤的肥肉啊,不过追了一条街,就几乎要把肺给跑炸了。
万幸这小乞丐撞到了人,没能跑掉。
武植看到小乞丐怀中掉出的钱袋,心底了然。
却见这小乞丐倒也光棍,不慌不忙的起身,捡起钱袋。
然后小乞丐先是向杨宗锡施了一礼,也不说话,沉默的将钱袋捧于双手之上,做出奉还状。
这下把杨宗锡整不会了,满腔的怒火似乎已无处发泄,本已气喘吁吁他,被憋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
不过,想到钱袋中的印章更为重要,杨宗锡一把抢过钱袋,急忙打开,看到印章,心底石头终于落地。
见小乞丐似乎在等他确认完好无损并未离开,杨宗锡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这孩子,只怕也有苦衷罢。
于是,杨宗锡将印章取出,却将钱袋又递了过去,语重心长道:“小兄弟,人皆有落难之时,你能将它归还与我,说明你心存善念,这些碎银通通归你,望你好自为之。”
小乞丐扑通一下跪地,脑袋重重磕下,泣声传来:“恩人大恩大德,狗剩永世不忘,还望恩人留下姓名,狗剩来日必会报答!”
杨宗锡将小乞丐拉起,笑呵呵道:“你这孩子,不过是些碎银罢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可如此大礼!”
见小乞丐倔强的又要下跪,杨宗锡只好答道:“狗剩小兄弟,那你记好喽,我姓杨,名宗锡。我家就在城南外的怀恩巷,以后若遇到难处,大可来杨宅。”
狗剩重重点头,又给杨宗锡磕了个头,然后急匆匆跑开,消失在了孟母祈蚕祠后面的巷子里。
武植本来是被小乞丐的行为所吸引,没想到却见识到杨宗锡的善举,有心结交一番。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喜欢好人。
杨宗锡看着狗剩远去,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武植。
人的气质往往通过言谈举止而产生。
武植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杨宗锡自然看不出他的为人如何。
在陌生人的视角看,此时的武植个头低矮,样貌丑陋,最是容易被爱以貌取人的浅薄之辈轻视。
但杨宗锡显然不再此列。
他向武植抱拳,彬彬有礼道:“在下杨宗锡,刚才多谢这位壮士出手相助,不知壮士高姓大名?”
武植不禁对其更增好感,“小可姓武,单名一个植字。杨兄言重了,那孩子不过是撞上了我,我并没有做什么,倒是杨兄宅心仁厚,让人钦佩,若将来那孩子有所造化,必是今日种下的善因!杨兄以德报怨之举,实在功德无量啊!”
杨宗锡虽是生意人,但似乎尚未习惯夸夸套话,武植这般夸赞,直听得他连连摆手,“武兄过誉了,杨某不过是略施小惠罢了。也是那孩子不一般,举止有礼,不像乞儿,我才动了恻隐之心。”
“是啊,这孩子像是有些来路的,不知因何落了难。”武植认同道。
“原来武兄你也这么觉得…”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因为这小乞丐畅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