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家万户,灯火通明。
一年的光阴落成白雪,在大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
一间小院里,一个小孩儿小心翼翼地点燃爆竹,赶忙捂上耳朵,跑回屋子里。
他娘亲在包着饺子,他爹爹在烧着柴火,锅盖上冒着的白气,像是秋日清晨的大雾,他娘亲包好一个饺子,放在盖帘上,笑着看他一眼,便又开始忙碌。
他又跑到屋外,仰头看着满天的烟火,吸吸鼻涕,开心地笑了起来。
另一个大院中,几个小孩抢着爆竹,扭打在雪地里,其中最小的那一个娃娃,躺在雪地里,边哭边抱紧了怀里的爆竹。
其他小孩围在他身旁哄抢着,直到一位老人抱着一堆爆竹走过来,大家便又去他怀里疯抢,留下抱着爆竹的娃娃独自躺在雪地里。
这小娃娃起身后左右瞧瞧,抹抹眼泪后,便揣着爆竹跑远了。
有的人家很冷清。
一个老头塌着腰,拄着拐棍,站在门口,浑浊的眼球里,浮上和月光一样清白的笑意。
夜空上烟花绚烂,屋子里热气腾腾。
土炕上铺着稻草褥子,老太婆躺在褥子上,盖着大红绣花棉被,安静地睡着了,只是这样一睡,却再也不会醒来。
有人睡去,有人醒来。
不知名的窄巷里,一个不知名的少年衣不蔽体,却怀抱着的婴儿,赤脚走在冰天雪地里,脚印长长的一串,仿佛走出了时间。
天上的爆竹声过后,紧接着响起的是怀里的哭声。
烟花的尾迹,像是他的眼泪,他跌倒在一户门前,艰难地爬起身子,抬起冻伤的手,敲响院门,在他鱼鳞般的脸上满是期盼。
婴儿的哭声惊扰了年夜,满载少年期盼的院门被打开,冻死的人怀里还温热。烂布裹着的婴儿被人捡起,似乎知晓这是唯一的生机,婴儿没再哭泣,而是咿咿呀呀地笑了起来。
主人家看着他,把他丢往拥挤的巷子外。
似乎院门从未打开,他们终究没能度过这一年。
笑语欢,夜如昼。
梧桐树,落薄雪。
窗子里是幸福跃动的火光。
陈述笑得如此地开心。
他又想起上一个年夜,他与爷爷在那间小木屋里闲聊。
他不需要安慰,却笑出了眼泪。
二师兄破天荒地主动拾来了碗筷,大师兄拍拍他的肩膀,嘴里满是赞扬。
白兰儿搓着手指,坐立难安,陈月陪在她身旁,把陈亮晾在一边,陈亮只好去找陈述他们,听着他们的闲聊,安静地微笑。
姜灵儿的大伯,是个大人物,他叫谷生。
堂堂天声军副将,竟在年夜这天,偷偷离开军营,跑到了白帝城。
此刻还未卸甲的谷生正坐在剑宗的客堂,王玄黓见他这般模样,还以为大商要与昆仑合起伙来剿灭剑宗。
年夜宴上欢声笑语,身为剑宗宗主兼师父,王玄黓为每人都准备了大红包,各自装有压岁钱,与一门适合的天品术法。
这时的李静尘乐开了花,因为他不仅收到了师祖的礼物,还另有师父的红包。他抱着两样礼物,轻轻摇头,他对这群什么表示也没有的师叔师姑,表示很失望。
谷生将军自然也是带来了贺岁礼,除去钱财与术法外,竟还有一张“白帝令”。
这枚“白帝令”由白玉所铸,内嵌子阵,可以勾连浮峰天池母阵,只要凭此令,便可自由出入白帝城。
宴散时,杨箴手持白帝令,找到谷生。
“这东西,太贵重了。”杨箴说道。
谷生没看他,只是说道:“我知道这有违国法,于我来讲这不应该,但是于剑宗来讲,还是收下为好。”
杨箴皱眉道:“谷将军,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我只有一句相劝,别回朝歌。”谷生依旧没看他。
杨箴笑道:“我早已决定留在剑宗了。”
谷生看着他,沉默了良久。
“但愿如此。”
剑宗弟子放肆地闹了一天,此刻都已回到房间。
子时之后,白雪静默,明月不语。
陈述未眠。
破丹后,衍内景。三宫合一,内景建亭,接下来要做的是,登内庭楼。
所谓登内庭楼,便是化三宫的第一步。
三宫之内,有紫府、绛宫、黄庭,而登内庭楼,便是寻黄庭,分生宫。
陈述行于内景,踏芳草,踱天光,迈入重檐八角亭。
亭中是一片荒芜的土地,周围是混沌的海洋。
荒芜是探寻过的土地,混沌是未触及的世界。要在这混沌中,寻到内庭楼,如是在茫茫大海中,找寻一颗砂砾。
当然,这混沌海也与修者修行的功法有关,一般下等炁图功法,在人体内锚定五十五点位,在混沌海中探索三十余里,便能寻到内庭楼。而中等炁图功法,在人体内锚定一百六十五点位,大概需三百里才能见到内庭楼的踪迹。至于上等炁图功法,在人体内锚定四百九十五点位,至少要三千里打底才有可能在混沌海中见到内庭楼。
其实所谓上中下等功法,并无上下之分,论其根源,皆是“先天演河图,后天化洛书”,不过在混沌海中游行时,功法有异,快慢有别,故此才分下这上中下三等。
简单来讲,凭借下等功法,想在混沌海里探索三千里,大概需要三年,而中等功法,却只需要一年,至于上等功法,可能只需要三个月。
而且修者在功法选择上,也绝非是品阶越高越好,有些人可能修行上等功法,却终生寻不见内庭楼,惶惶不可终日,最后了其一生,也可能有人修行下等功法,一步登天,在“九鼎演武”时把对手打得满地找牙。
道无上下,路无窄狭。
修行是比谁能向前走的更远,而不是比谁的衣裳更华贵,谁的鞋子更完美。
陈述跃入混沌海中,所见皆是迷惘。
探索混沌海经过,亦是寻找本心的旅程。
人越迷茫,海越混沌。
陈述手执“逍遥”剑,斩落一只向他袭来的罔象。
所谓罔象,状如三岁小儿,赤目,黑瞳,大耳,赤爪,黑鳞,长臂,是游弋于混沌海中的怪物,善蛊惑,喜食迷惘之人。
一只罔象斩落,只见混沌起波,虚无展浪,无数罔象争相朝他涌来。
潮起潮落显荒芜。
一通厮杀过后,陈述跃入水面,此次探索三十余里。
如今陈述已探索三千里一百三十余里,却是连内庭楼的影子都见不到。
出内景,天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