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二。
壬戌月,甲戌日。
浮峰上松柏常青,花草不谢,时有幼鸟穿林,偶闻鹿鸣呦呦。一只松鼠从树顶窜下,抱起一颗松塔,看向压弯了草叶的露珠。青草吐玉珠,这颗晶莹的水珠里正映着朝阳。
此时东曦既驾,晨光被初醒的世界筛成粉屑,将瀑布染成闪着金辉的通天河。
这条瀑布名为倒悬河,上接浮峰,下连天池。
金屑从瀑布上落来,洒满天池,波光粼粼。金辉荡漾中映着浮峰底,似乎绿水起皱,青山渐老。
天池外,水如烟。
陈述拨开水烟,走近天池,苍茫天地终于露出本来面目,旺财庞大的身影也从烟波里行来,它静立在陈述身边,长毛迎风招展。
赵连城与李心之,正站在水面上招手,似乎是要踏着晨曦离去。
白帝城是一座死牢,收押着九州极恶,通常来讲,这里许进不许出,然而凡事总有例外,比如白业便逃出过白帝城,再比如此刻的赵连城与李心之,只不过他二人走的是“官道”。
赵连城身为镇官十柱,进来之前便与当地镇司打过招呼,自然拥有从官道上通行的权力,至于李心之,隐国已为她安排好了出路。
“一定要来白玉城。”赵连城挥手后,转过身,压下斗笠。
“嗯!”陈述重重地点头。
“三师兄,隐国七剑有异动,我已告知师父,你们一定要小心!护宗麒麟犬!一定要守护好剑宗!”李心之不停地挥着手,竟有些舍不得。
“嗯!”旺财也重重地点头。
天池上涌起洪波,水浪里尽是法阵之辉。
波浪卷成一条水柱,冲上浮峰,似乎是感应到了这异动,浮峰的底部亮起一道法阵纹路。
水龙卷接连法阵纹路,只见流光一闪而过,二人已经离开。
陈述回过神来,风平浪静。
青山不老,绿水滔滔。
陈述骑上旺财,一人一狗的身影,缓缓隐没在烟波中。
日子一天一天平淡,上学、散学、修行、练剑、聊天打屁。
秋去冬来。
十月初七是立冬,天气似乎突然就冷了,师父给每个人置办了过冬的棉衣。剑宗弟子都是修者,其实穿与不穿没什么差别,但是为了不辜负师父他老人的心意,每次出行时,大家都会特意穿上棉衣。
十月二十是小雪,这天没下雪,倒是前几日雪下得蛮大,厚厚的积雪堵在门前,上学差点迟到。门前雪是大师兄扫的,二师兄窝在屋子里,烧着火炉捧着热茶,在心里帮大师兄出力。
师父不知从哪里掏弄来一把摇椅,放在梧桐树下,某日被树枝上落下的雪打了一脸。
冬月初五是大雪,这天的雪确实很大,大家围着火炉话家常,不知不觉间,就在火炉旁睡了一宿。
冬月二十是冬至,这天师父亲自和馅,大师兄和面,二师兄坐在一旁逗旺财,剩下的人一起包饺子。
腊月初五是小寒。
腊月初八这天,大师兄熬了腊八粥,书院放寒假,白兰儿加入剑宗,陈述他们欢呼了好久。
腊月二十是大寒,还有十天就要过年了,陈亮陈月的修为即将突破至“周天境”,陈述的修为还卡在“三里亭”,杨修禅也还是“天井悬钟”,李静尘也还在“鼎境”,姜灵儿是剑宗这一辈儿里的修为最高者,已然“见气街,避水道,过风市桥”成为了一名第四界的“风市境”强者,白兰儿修为最低,才开脉不久。
腊月三十。
乙丑月,辛丑日。
除夕夜。
流云街上焰火绚烂,火树银花。
一柱柱火光飞上夜空,炸开成彩色的花,如是冬去春来,东风吹花开,每一朵烟花落幕时,暗淡的星辰便亮起,烟火绚烂的尾迹,是一场散落人间的流星雨。
流星片刻后就隐落,好像繁花刹那间便枯萎。
流云街上流人醉,落花巷里落花飞。
繁星渐隐风雪落,明月倚门望人归。
喧闹是欢快的,也是孤单的。
姜灵儿抱起一团雪,远远地扔去陈述的方向,精准命中他的头。
陈述倚在门墙,望着天空,莫名挨了一下,却只是抹去脸上雪,接着看向夜空。
一望无际的星空中,除去焰火,还有思念。
姜灵儿略带歉意地跑来,坐在他身旁的雪地里,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怎么不去一起玩?”
陈述没说话,只仰望着夜空,轻轻摇首。
姜灵儿还以为他在生谁的闷气,想了想找起话题道:“我听师父说,你的剑还没有名字?”
陈述摸向护臂道:“嗯,我还没想好。”
陈述看向姜灵儿,问道:“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姜灵儿亮出一柄长剑,一柄断剑,“你是指这一柄,还是这一柄?我还有一杆枪,一张弓,一把刀……”
陈述笑道:“这么多名字,记得清嘛。”
“它叫‘水木七’,是我娘亲的佩剑,我爹说,这是我娘的名字。”姜灵儿抚摸着那柄断剑,这柄剑很普通,是放在铁匠铺子里都卖不上十文钱的那种。
姜灵儿又抚向长剑,这剑是从剑冢里得来,四面锋,纹如叶脉,格似圆镜,镜中有菩提,柄是琉璃铸,剑首为莲台,整体纤细且狭长,这柄剑很美。
“它叫‘尘埃’,是我起的名字。”姜灵儿收起两柄剑,“我那杆红缨枪,你见过,叫‘三寸灰’也是我起的,至于其他的兵器,暂时还没有名字。”
陈述心念一动,白剑在手,“叫你小白吧。”
白剑一颤。
陈述惊喜道:“这是同意了?”
白剑没吭声。
陈述又问道:“不同意?”
白剑又一颤。
“好吧……”
陈述看向姜灵儿,“为什么要叫它‘尘埃’?”
姜灵儿瞅着他,瞅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说来话长,总之与我修行的功法有关。”
“功法……”陈述抚过白剑,“便叫你逍遥如何?”
白剑腾起,而后又因白帝禁制而落。
“同意了?”
“嗡——”
陈述笑了笑,收起白剑,与姜灵儿一同起身,与师兄师弟们嬉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