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书院散学后,陈述一行人送别了白兰儿。
自从封印了尸狗,白兰儿身上的魔染便也散去。她哥哥白树死了,她爹爹白阿吉因魔染得活,也因魔染散去而死。
她又成了孤家寡人。
所幸还有几个朋友,这才不会太过孤单。
如今的白兰儿,住在书院为她安排的宿舍里,学杂费用也一并免了。
白兰儿站在宿舍门口,一直望着陈述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完全消失在视野中,白兰儿转过身,落寞地走进自己的宿舍,像是一只离群的幼雁。
陈月向大家介绍了她新结识的朋友,她叫曹雪,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性格也开朗,一路上和众人有说有笑。
直到行入流云街时,大家也送别了曹雪。
这条街道很长,人群熙熙攘攘。先前六欲天的袭击,似乎就这样被淹没在人潮里,只是过去了几天,便再也没人提起。
每个人都在忙着生活,除去生死,似乎一切都无暇顾及。
“三师叔,好像一直有人在跟着我们。”李静尘凑近陈述说道。
陈亮挽着陈月,他二人早已通脉,虽然也是名副其实的修者,但还没完全掌握这种超于常理的力量。
“会不会是六欲天伺机报复?”陈月谨慎道。
“大师姐多虑了。”杨修禅看向陈述,面带笑意,“八成是姜灵儿。”
“姜灵儿?哦!我记得她!可是她跟着我们干什么……”陈月摸着陈亮的下巴。
陈述咬着上嘴唇:“谁知道呢。”
行至落花巷口,陈述回过头。
夕阳下是纵横交错的人流,每一个人的身影都被拉得老长,显得那样仓促匆忙。
陈述知道姜灵儿一定藏在人群中,便冲着人群喊道:“我到家了,你还不回家吗?”
“紫阳书院中,我已无敌手,你修极意,还曾剑杀尸狗,是个稀罕的,你与我比过剑后,我保证绝对不会再缠着你。”姜灵儿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陈述想了想,冲着夕阳说:“既然你这么喜欢剑,为何不加入我剑宗呢?”
“也不是不行。”姜灵儿走出人群。
陈述挠头道:“天都快黑了,你不回家吗?”
姜灵儿提着剑向前陈述走来,边走边说道:“本姑娘天为被,地为席,枕明月,宿清风。”
陈述不解道:“你也是孤儿?”
姜灵儿说:“滚。”
陈述看着走到自己身旁的姜灵儿道:“拜宗门也不用这么急……”
姜灵儿目光移入落花巷,这条窄巷子里住了很多户人家,大多人家门前或院中,都有种着树,此刻有一阵风涌进巷子中,树枝摇曳,风剪落树叶翩翩。
她率先拐入巷子中:“择日不如撞日。”
陈述急忙跟上她,嘟囔道:“可是我师父不在。”
“咳咳,乖徒儿又要给为师引荐谁啊?”王玄黓正靠在剑宗门口的墙边,坐着马扎,嗑着瓜子。
陈述惊喜道:“师父您回来了!”
王玄黓摸摸他的头,笑道:“再不回来剑宗都快让人踏平喽。”
“师父……”陈述低下头。
“哎呀!师父又不会怪你,搞这垂头丧气的模样做什么?”王玄黓忽然问道:“教你的‘惊鸿步’练的怎样了?这可是剑宗绝学。”
“还行吧……”陈述龇着大牙乐。
“下次不要再这样冲动了,万一有一天师父和大师兄都不在了该怎么办?”王玄黓并不气恼,却怕有一天,他们真的不在了。
“你也想拜入我剑宗吗?”王玄黓笑着看向姜灵儿。
“剑宗同辈里,有人比我强吗?”姜灵儿反问道。
王玄黓摇摇头:“当然没有。”
姜灵儿惊讶道:“您觉得陈述赢不了我?”
王玄黓笑道:“哈哈哈!谁知道呢!”
姜灵儿瞅着所谓的剑宗,眼前这不过是一间普通的红铜大门,甚至红漆已经开始脱落,左右墙上青砖满是裂缝,院子里一地落叶无人打扫。
她从未见过如此落魄的宗门。
姜灵儿却蓦然一笑,跪下磕头道:“师父!”
《昆仑榜》上“九州剑魁”的评语是——剑宗余烬,亦可燎原。
她生来便是灰烬,却偏要让大火燎原。
……
晚饭是大师兄准备的,为了招待客人,还有两位师妹,他特意炖了一条十斤重的大鱼。
饭桌上依旧闹个不停,王玄黓欣慰地笑着。
饭后的梧桐树下,一群人围在一起,拢了堆篝火,护宗麒麟犬献了一支舞。
二师兄李安南躺在地上,闭着眼享受这一切。
大师兄杨箴望着篝火若有所思。
满天繁星下,白衣黑裤的陈述、又胖又壮的陈亮、光头的杨修禅、穿道服的李静尘,正围绕篝火嬉闹,旺财吐着舌头,跳过舞后,又跟在他们屁股后边疯耍。
赵连城笑着弹刀伴奏。
陈月和姜灵儿依偎在一起,有说有笑,仿佛是一对儿姐妹。
梧桐树的树叶几乎掉光了,本来站在枝头的寒雀,此刻也飞上天空,在月牙下嬉戏。
李心之坐在王玄黓身边,陪师父喝着小酒:“师父,‘昆仑’是十八洲第一大宗,要与他们为敌,隐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王玄黓看着篝火问道:“你是代表我的徒弟,还是代表隐国?”
“我……”
李心之被拆穿了心思,略微有些惭愧。
王玄黓提着酒坛,喝了口酒。
“脱胎天和是门好神通,能让你永远带着面具,在虚伪的皮囊下行走,别人的故事或许很好,但是也不要忘了自己。”
王玄黓看向这位难得能陪陪自己喝酒的徒弟,一时笑的很开心。
“两门本命神通,已是有望天人之隔,为师希望你能找到自己。”
“师父……”
李心之还想劝师父加入隐国,却无论如何也再张不开口。
王玄黓抬手,手指碰了一下李心之的额头,便传给了她适合的剑宗秘法。
“去找吧,等你真正找到自己的时候,一切都不再是枷锁。”
李心之看着王玄黓,她以为王玄黓和自己一样,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说些场面话而已,却从未曾想过,王玄黓竟是真的在给自己指路,似乎真的把自己当成徒弟。
“我明白了,多谢师父指点!”
李心之拜谢后,抬起头却不见了师父的踪影。
“他老人家总像个孩子似的。”杨箴走来说道。
李心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师父正跟小述他们嬉闹。她轻轻一笑,眼里不只跳动着火光,还闪烁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