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棋子的千古风流

火皇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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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今生今世七贤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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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道:“官人这么说便是了。”

郑氏过门之前,欧阳观曾有过一房妻室,乃樊城聂氏,唤作腊梅的,大户人家出身,白净俊秀,很是见过一些世面。

年十五嫁与欧阳观,也曾患难与共,也曾夫唱妇和,霄短日长,如此一起过了十多年生活。见欧阳观年逾四旬而屡试不中,终于万念俱灰,脾气开始变得不耐烦,虽不至冷茶淡饭以待,却也常常相对无言,之间就有了罅隙,直到不可同在一个屋檐下了。

腊梅离异后改嫁远乡。

其时腊梅已产下一子,名字叫欧阳昞,欧阳观起的,取“明亮”之意。

昞尚年幼无知,腊梅恳请欧阳观把此子让与她,对自己的血脉,欧阳观自是万般不舍,但架不住腊梅苦苦哀求,怎能与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只得答应,故欧阳昞亦随腊梅而去。

续娶的郑氏夫人,出身江南名门,知书达礼,并不以欧阳观暂时没有功名而稍稍嫌弃,她只在乎人品,认准欧阳观是一个踏踏实实、憨厚稳妥,值得倚托终身的男人。

至于生活中的酸和甜,苦与乐,在她那儿,都因为是跟欧阳观共同分享而有了意义。

郑氏对那些靠三寸不烂之舌混日子的江湖郎中颇为不屑。

郑氏道:“要是天底下哪一个算命先生如此有能耐,可以预知别人的生死,那想必他也是可以预知自己和自己家里人的生死的,干吗不早作准备,趋吉避凶,好个个都长命百岁?再说了,如果这号人真的能知晓人之未知,预见未来,那么他自己为什么不去做大富大贵之人,偏偏沦落成一个穷困潦倒的算命郎中呢?”

欧阳观听了,也不坚持,呷一口茶,笑而不语。

郑氏心里明白,除非那日头打西边出来,自己是高低说服不了丈夫。

究竟这是一种倔犟还是一种关爱呢?每每意见相左,他总是首先缄口不接话锋,以免引起争论。

在他看来,人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道理,何必争那一日之长,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何况跟自己的夫人,就更没必要争了。

这也是他的一贯做派,朴实而无伤。

这么多年了,夫妇俩还从未因什么事情红过脸,这其中的奥妙就在于他的退让做派。

彼此也清楚,退让并不意味着赞同,但意味着理解。

郑氏见他不再言语,便知这一话题已经结束了。

而这做派,在外面,在官场之上,并不总是像在家庭中这般情愿心甘,这是可以想见的,因此他只能是自我压抑。

身为人妻,郑氏深知丈夫内中的孤独与挣扎——就算知他懂他有心帮助也是无能为力的——那是他对于官场和世俗的抗争与厌恶,可为了这个家,为了场面上的朋友,又不能不有所妥协。

他可谓是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却从未肯替自己着想哪怕一分一毫,当这一切成了习惯之后,所有的压抑层层累积,充斥于胸,他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他的健康因此每况愈下。

他的忧思太过沉重,性格又太过倔犟,以致许多事情都得不到消解,化作焦虑,长期郁积于内,渐成症候。

还在未到绵州之前他就已经在咯血了,是不是,他可能已经预感到自己体力的不济和有生之年的促短无多呢?

想到这儿,郑氏心里不由得一阵紧揪,无意识地抬头看天,感觉天都似乎要塌下来了。

欧阳修出生之后的第二年,农历七月,家里又增添了一个小妹妹:菁茗——名字自然也是欧阳观所起——生为女娃子,若能像美茶那般沁人心脾是再好不过的了。

从此合家四口,儿女一双,日子虽然拮据了些,却也温馨和美,其乐融融,洋溢着天伦之乐。

两夫妇都希望,一家人在这般平淡无奇的日常中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直到永远。

欧阳观为官清廉,待人豁达大度,乐于匡贫济困,热情好客又不愿耗费公帑,常常不顾家里困难,备酒置菜,招待四方宾客。

一些宾客是慕名而来的。

欧阳观为官清正,又好诗文,一传十十传百,远近闻名。

一次临县一个穷秀才上门,从怀里掏出一幅画轴,说是祖传下来的西晋嵇康的墨宝,欧阳观从来比较钦佩嵇康为人,便把这幅画轴买了下来。

欧阳观有一幅嵇康卷轴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不久当地一个乡绅到访,见到画轴后坚称是伪作,欧阳观以为这是妄语。

欧阳观问起他当初为何坚称画轴是伪作,有何根据?

乡绅说:“大人你不用管,我说假的就是假的。”

后来吃了几杯酒,再问此事,乡绅说:“那画轴是我临摹嵇康的。”

欧阳观大吃一惊。

这可是他当初花了一百贯买下的,这么一来,等于打了水漂了。

乡绅撺掇欧阳观把那穷秀才逮捕法办,欧阳观左思右想还是没有这样干。

寻思一个读书人走投无路才出来行骗,不一定就是他的秉性,如果现在把他逮捕,说不定就断了他的后路。

另外,伪作出自乡绅,如果真要诉诸法律,乡绅涉嫌伪造必定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要怪,只能怪自己不小心,识人不准,是一个教训,相信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推官职微,俸禄本来无多,他又往往不让手头有多余的钱财,认定一句话说是:“两袖清清两手空空,最是为官之道啊,人生食足穿暖可矣,千万不要让钱财拖累我们。”

在绵州的三年里,眼见同僚们争相采购蜀地物产,或就地倒手,或异地变卖,增值牟利。

欧阳观却独不为所动,打定主意两袖清风,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未曾添置,所得俸禄,养家糊口之余,便悉数用来招待宾客、同僚友好。

任满离开四川之时,他破例买了一匹蜀绢,请人把他仰慕的魏晋竹林七贤绘成五幅“七贤图”,预备将来家里挂一幅,故乡庐陵宗族祠堂里挂一幅,官衙里挂一幅,送给胞弟欧阳晔一幅,留给欧阳修一幅。

而这也是他三年为官蜀地的惟一纪念了。

不知是否阴差阳错地托了王钦若的福,或者莫名其妙地沾到了王钦若的晦气,十年后(大中祥符三年),恰是一个庚戍年,欧阳观调任泰州(今属江苏)军事推官。

这是一个新的起点,与绵州的任职比起来,泰州与庐陵近了不少路,而且泰州军事推官算得上是一个肥缺,保不准从此可以时来运转,吉星高照。

殊料莅任未久便身染重症,那日中午吃了一只时鲜河蟹,随即上吐下泻,三四天工夫人就瘦下一圈儿,不得不告假休养。

感觉稍好了一些,欧阳观就赶去官廨,恰巧回来的时候又遭暴雨,冰冷灌顶,到了晚上便开始发烧,昏迷不醒,最后竟不治而逝,撇下孤苦无告的母子三人。

生活总还要继续。

莫可奈何的郑氏夫人,只得携将一双幼儿稚女,投奔远在随州(今湖北随县)做官的小叔欧阳晔。

郑氏娘仨动身前往随州之前,欧阳晔先行接走欧阳观灵榇,浮厝于随州的一座废弃的寺庙之侧。

入夜,郑氏刚把一双儿女哄睡,借着堂屋里灯笼的微光,便看见欧阳观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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