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春,光子片。
自公婆两人离开之后,李素华一直心绪不宁——男人在外面工作养家,而她却把两位老人给看丢了……若是让掌柜的知道,不知道要发多大的火呢!
那臭脾气,想想就有些害怕。
虽然是公婆主动提出要走的,而且坚决的不行,但原因她还是能明白的。
四个人的粮食指标六个人吃,别说吃干,喝稀的哄哄肚子都不够。
尤其粮食指标里面还有两个是孩子指标,更显得捉襟见肘,雪上加霜了,大儿子又是在最能吃的年龄……
懂事的闺女已经饿得开始吃水缸里的冰凌了……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只一次的发现,周蓉常常没吃几口就说饱了,然后背着人一边嘎嘣嘎嘣嚼着从水缸里铲下的冰片,一边看书或者写作业,看得她这个当娘的心都揪到一块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赶上这样的年景,她一介女流,除了大人少吃一口,没有任何办法可想,男人从牙缝里省下的那点工资,去黑市买粮的可能都没有,想都不用想。
公婆回老家的事,瞒是瞒不住的,男人早晚会知道,到时候……唉,想到这里,她不禁又为公婆两人担心起来。
也不知道二老到家没有?到家后就能有吃的?已经十几年没在村里住过,房子还在吗?两人年纪都不小了,洗洗涮涮的,没人伺候可该咋办哟!
“妈,你想啥呢?”
“蓉啊,你放学了?我在想你爷爷他们呢,不知到家没有,挺担心的。”
“走两个多星期了,肯定到了。”
“妈还是有些担心,要不你写信问问?”
周蓉想了想,“还是让我哥写吧,他会写毛笔字,爷爷喜欢那个。”
“闺女呀,你还小,不知道老人们的心思……”李素华拍板道:“妈决定了,都写,装一个信封里寄回去。”
周秉昆在院里就听到了母女俩说话,进屋就好奇的问:“姐,写什么呀?”
“给爷爷写信,怎么,你想写?”
“好呀!”
周蓉调笑道:“就你?把2、3、5、7、9都能写反的人,还写信?”
当娘的不乐意了,拍了闺女一巴掌,“看你说的,没个当姐的样儿,他又不是成心的……昆儿,听妈的话,咱先学着写数啊,字等等再说,咱不急!”
周村。
周文也在琢磨着粮食的问题,连续几天,他一直都在完善着自己的计划。
爷爷一席话,他成了周二。
世事之离奇如斯,书里才会有。
但他还是很快就接受了。
既来之,则安之。只要他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
至于他是怎么穿越过来的?那个蓝色的光球倒究是什么?这里是不是书里面的世界?等等这些,根本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新的人生要开始了。
人这辈子,涉世立身第一步,首在钱财。周文现下没那条件,也不紧迫。
当务之急,还是解决肚子的问题。
村里大锅饭虽然还在,多少也还会分点口粮,这点和前世认知有些区别,想来,应该和古村的位置,以及独特的人文习惯有些关系,但大锅饭越来越稀却也是不挣的事实,根本就不扛饿。
所以,大家多数时候都是硬捱。
至于分到的那点口粮,根本就不经吃,也不敢吃,那是关键时候救命的。
但爷爷奶奶身体亏空得厉害,需要营养跟上进行持续调养,否则怕是年寿不永;而周文身体状况未明,但既然有所需,饮食就必须要加强,以免遗憾。
现状和需求两相一对比,差距立刻就显而易见,简直不要太清楚。
他得赶紧想辙。
上学是很重要,但不是急务。
至于吉春那边,眼下意义也仅仅在于他多了一种进城的可能罢了,对于周文来说,那是未来的事,多想无意义。
他还有两位老人需要照顾呢。
有些人,吃完苦后仍然心怀火种。
周文就是如此。
可粮食从哪里来呢?
在这个没有个体发育条件的年代,又是他这个年龄,几乎无法可想。
不过,在小山上问周月的时候,他心里就模糊着有了腹案,那就是借粮。
向地里的田鼠借粮!
前世老家的地里,多的时候,一个鼠洞能挖出四五十斤粮食呢。
尤其还粒粒饱满,全是好粮食。
虽然此地不是粮食丰产区,又是晚冬,或许没有秋后那么多,但也够他费些心思的了,无非多挖几个鼠洞罢了。
计划通。
于是,周文跑去周月家里,找队长借了一把尖头铁锹,挖洞还得是它。
周月母亲果然是位知性女人。
明显读过很多书而且有所得的那种,对于此时的农村来说,虽然稀罕但周文能够理解,再过几年就更常见了。
若再往后些年,反而不会有。
有周月帮忙,很顺利就拿到铁锹,周文带上奶奶准备的布袋就出发了。
只是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你不上学吗?”
“我学习成绩第一,请假不行吗?没有我,大个会帮你吗?没有大个,你能找得到有粮食的鼠洞吗?找不到你还挖什么?我还要监督你早点上学呢。”
好吧,你说得好有道理。
“你不是怕老鼠吗?”
“你说的,田鼠不是老鼠……”
周文无语了,彻底认命。
村口一棵大杨树,三四个大人合抱粗细,枝枝杈杈的,覆盖面极大,几乎已经可以算是独木林了,树下有石桌石凳,村里人应该时常在这里消闲,但如今的农人都闲不下来,各种任务被安排得满满的,一年到头难得有几天清闲。
树下此时正立着个大孩子,一米五六,乍背细腰,鼻直口阔,背弓提锹。
“月月。”他喊道。
周文马上明白,这位是“自己人”。
应该也是周月为她这次“冒险”活动特意请的保镖和向导,怪不得敢跟着去挖田鼠呢。
可这才多大一会儿,咋叫的人呢?
周文有些不解。
周月指了指,“大个,他是周文。”
大个问:“你就是那个城里傻子?”
周文:“我不傻。”
大个:“吃那么多,拿得动铁锹吗?”
解释不如行动,周文二话不说,提起铁锹向下一顿,锹头直入土中。
大个眼睛微缩,“有把子力气!没看出来……挖老鼠只有力气是不行的。”
周文道:“能找到我就能挖出来。”
“嘴把式不管用。”大个不屑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
周月:“大个,你不许欺负周文。”
大个:“是男人就别藏女人后面。”
周文:“什么年代了你还背张弓,似模似样的,能打野猪吗?不会是个样子货吧。”
大个有些恼,“早晚能打到一头。”
路上,听周月絮絮叨叨,周文才知道,大个姓常,别看个子高,实际人家才十二岁,十二岁能长到一米六,看来等以后长大,也是个身大力不亏的主。
怪不得叫他大个呢。
周文问他:“你不是周村人?怎么姓常。”
“不用你管。”大个闷闷的回道。
麻烦的城里人,心思就是多。
“那你叫什么名字?”周文又问。
“我没名字。”
一个篱笆三个桩,想到自己初来乍到,该有几个朋友才是。
周文佯做不信,“怎么可能,哪个爸妈会不给孩子起名字。”
大个火大,“我没有爸妈。”
周月道:“傻子,你惹大个生气了,再这样,我也不和你玩了。”
果然……冒失了。
不过,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
“那个……‘常’是个好姓,出过很多英雄,常山赵子龙,明朝常遇春,你身似虎行,长大了也是个像他们那样的男子汉,虎要有林藏身,就叫常有林吧。”
周月道:“大个,这个名字好听。”
“那我就叫常有林。”
周文趁热打铁。
“咱们是好朋友,好朋友称呼要亲昵,以后呢,我就叫你大常好了,喊着顺口,听起来也好听,比叫大个好。”
周月:“我就叫大个。”
大常道:“大个好,月月你不用听他的,城里人肚里的弯弯绕多得很。”
话虽如此,接下来,常有林却也不再敌视周文,周文也知道了大常无父无母,自小流浪,是从山外要饭,沿河一路来到了山里,后来在周月母亲的帮助下,才留了下来……再后来,就一直在村头破庙里栖身。
周文奇怪,“你为什么住庙里?”
周月解释道:“大个挖老鼠,我爸说村里人怕惹上黑死病,都不许他住在村里,我妈就把他安置到了庙里。”
“啊?”
周文僵住了。
出师未捷路先堵,这还咋让他借粮嘛,传出去他和爷爷奶奶也得搬家呀。
大常鄙视:“怎么,你怕了?”
“你不懂。”周文郁闷道。
他没想过去纠正村民们的看法,那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如改变自己。
“那还挖不挖?”大常问。
“挖!”周文坚定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