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你撞邪了?一个人扭来扭去的,还傻笑,黄大仙附体了?”晃荡着俩小辫的小丫头突然冒了出来。
“你才撞邪了。”周文没好气道。
“那你是饿了?西北风可不好吃,我尝过一回,肚子疼了好几天。”
这位……还真是人才呀!
“给你,这是我藏着慢慢吃的。”
小丫头递过来一个玉米饼子,边上还有一个弯弯的牙印呢……周文口舌生津,口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或许是身体变异原因,周文食量惊人,不是吃不饱,而是吃饱很快就饿。
若不是有村里大锅饭在撑着,家里分的那点粮食,早就让他给吃干净了。
“你吃吧,我那是做锻炼呢。”
丫头固然好心,但周文不能要啊。
“那不是更饿了?
我试过的,不说不动才最省粮食,你又爬山又扭腰的,肯定是饿了。”
小丫头掰开饼子,“一人一半吧。”
看到再次递过来的大半个饼子,周文不再客气,“你叫什么名字,周红?”
“月月,周月。”
“那他们为什么叫你红红?”
“我爹说,红是日头的颜色,好看。”
“那……”
“是不是又要问我‘为什么叫月月’?唉,你们城里人真是麻烦……”
女孩状极嫌弃,但还是耐心解释道:“我妈说,太阳是男人,女人要做月亮,‘梨花院落溶溶月’,月亮才最配女人……后来我就有了俩名字,在外面我爸说了算,他们都叫我红红;在家里我妈说了算,所以我就叫月月……”
信息量很大呀!
周文心想:周月她娘应该不是普通的农村女人,这丫头说话跟一般农村孩子不一样,应该是受了她娘的影响。
“我也喜欢月亮,以后你就叫我月月吧,我喜欢你叫我月月。”
小丫头对周文显然是另眼相看了。
姐儿爱俏,跟年龄关系不大。
“你妈读过书?”
“嗯,我爹说是才女哩,但他不让我给别人说,你也不许给别人说哦。”
看来是有故事呀,没想到,周志国居然还是个吃了天鹅肉的幸福癞蛤蟆。
“对了,你爷爷在找你呢,说学校已经开学了,让你进班里读书,不能再乱跑了。”
读书?和一群鼻涕娃一起?!
周文有些方。
“这里老鼠多吗?”
“老鼠?”周月浑身发紧,“城里人吃老鼠?咦!好恶心哦,你不许吃啊,最多……最多以后我给你拿饼子好了。”
周文再次领教了她的脑回路,有些无奈的说道:“是庄稼地里的田鼠,毛色浅灰发黄的那种,不是家鼠。”
“你说那种呀,大个知道,他常去挖那东西,回头我让他给你说好了。”
“大个是谁?”
“大个就是大个呀。”
“其实吧,老鼠挺香的。”
“不许你吃!”周月小身子一颤,严重威胁道:“再说我让大个打你哟。”
有保镖啊,这位竟还是个大佬!
回到学校的时候,不多的学生早已经放学了,校园里静悄悄的。
还没走到住的地方,过人的听力远远就收到了奶奶说话的声音。
“当家的,咱这点粮食,照这样吃法,就算有薯叶掺着也撑不了多久。”
“孩子正在长身体,不能饿着,粮食的事,我再想办法。”
“青黄不接的,你有啥法子?”
“饿不死的瞎家巧儿,总会有办法的。”
“又想去下棋?你已经是方圆百里的鬼见愁了,谁还会和你下棋。”
“赢了棋王够他们吹一辈子的。”
“你要输棋?”奶奶似乎很惊诧,“你不是说什么‘平生不为稻粮谋’吗?”
“为了孩子,管不得了。”
“唉,只怕你还是谋不到啥,现在大家伙儿都缺嘴,谁还有东西拿去赌棋,这天气,到暖和时可还有好久呢,那时有野菜混着哄哄肚子,可现在……”
周文明白了,身体异变后他食量惊人,加上油水不足,吃的比成年人还多上不少,吃过村里的大锅饭,回到家里还要加餐,否则就会四肢无力,浑身出虚汗,所以,家里的粮食不够了。
他加重脚步,状极兴奋的跑过去。
周月跑得比他还快呢。
“爷爷,我把周文给你捉回来了。”
“好孩子!”
无中生有,媚上邀功。
周文送了一个标签给这个多事的丫头。
“爷爷,能弄来粮食。”
既然那个“大个”挖过田鼠,那就说明此法可行,有过人听力帮忙,周文相信,若是他亲自出手,成功率不会低。
老人闻言,似乎很感兴趣的问:“哦,啥办法,说说看。”只是那表情吧……怎么看都像是在逗弄孩子。
“爷爷!”周文不满。
“哦,嚯嚯,爷爷这回认真些,啥办法,我的小男子汉,你说说看。”
“不说了!气死了!”
周文佯做气鼓鼓的道:“奶奶,你给我弄个布袋,要大的那种。”
“有志气!”老爷子胡子翘起,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可现在还不到你显能耐的时候,有你爷爷在呢,你的任务是读书,等长大了,再让爷爷见识下我家小男子汉的本事,现在可不行。”
“爷爷,我能的。”周文不甘心。
“能也不行,乖乖读书。”
“爷爷,周文要吃老鼠呀。”
“我没有!她瞎说!”
爱告状的多嘴笨丫头。
“你刚说的,‘老鼠挺香的’。”
“那是吓你呢,爷爷,先让我试试呀。”
“那……”老爷子捻须沉吟了一会儿。
“先说好啊,不能偷不能抢,还要答应我好好上学,如此,你真有能耐弄来粮食,爷爷奖励你一个好东西。”
“上学……好吧,爷爷要说话算话。”
“快马一鞭。”
“你这老东西,没事逗什么孩子呀,文文啊,咱不去啊,粮食多金贵呀,大人都弄不来的……”
“奶奶,我能的。”
“这孩子……”
“哈!我知道了,你要……”
周文一把捂住小丫头的嘴。
“好孩子放学要赶快回家,月月同学,你该回家了,走,我送你。”
“唔……我……你……”
老爷子见状捻须,若有所思。
糟糕,话说得有些太成熟了……
周文暗自惊醒。
挟持着周月出了学校,好说歹说,还答应挖田鼠时带上她,才安抚住。
“咱家文文讨女娃喜欢哩。”
“奶奶!”
“呵呵……”
“哈哈哈……”
“爷爷,今后我就是您的亲孙子呀。”周文冷不丁的说道,“以后,我给您和奶奶养老送终。”
老人和老伴对视一眼,笑了。
他祖上数代都是私塾先生,几代人积累下,有一身说不清道不明的本事。
无奈儿孙不争气,眼看着到他这一代算是绝了传承,正着急呢,上天送来这么一位,所以,自从看到周文那双眼睛开始,老爷子在心里就打上了算盘。
子不肖父,是半个睁眼瞎,大孙子过于正直,小孙子又太过粗笨。
都不是那个材料。
孙女倒是聪明机灵,可惜是个女的而且性子倔犟叛逆又任性,不与人同。
此生注定多生波折。
如今周家危、机并存,崛起有望但也磨难重重,一个不好三代就归零了。
原本的无解之局,突地出现转机。
自看到周文那双眼睛起,老人就有所明悟,时来运转,否极泰来,这一切说不得都要从这孩子身上给找补回来。
所以,他对周文的表态很是满意。
“好!好……你即有心,我亦欣然,既如此,咱家情况要给你讲上一讲了。
我本名周承泽,原是私塾先生。
本也算是个农民,忙时耕地,闲时教书,四乡八镇方圆百里,小有薄名。
我膝下有一子,名为周志刚。
志刚娶妻周氏李姓素华,十四年前,他闯关东立下根基,就来信说要尽床前之孝,接我和你奶奶关外奉养。
这一去就是十四年,沧海桑田。
志刚是这个国家第一代建筑工人,常年在外,膝下育有二子一女,长子周秉义,四六年生人,今年十四岁……”
周文脑海里过火车一般,轰隆隆的响个不停,一时竟有些不能自抑了。
这竟然是书里的那个世界,自己真的存在吗?是缘分还是梦幻?
老人仍按他自己的节奏讲着。
“……长女周蓉,今年十一;幺儿周秉昆,今年八岁。我关你身形骨相,应在十之一二岁上下,跟蓉儿年龄倒是相近,考虑口粮问题,就按十二报的户。
这世事啊,早一天长大也是好的。
志刚一家居住关外一个叫吉春的城市,早晚你要去寻他们,切切谨记。”
没错了,果然是那个世界。
周文狠掐了一下自己,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