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周宇来解救朱旭时,程常修才肯罢休。朱旭瘫倒在地,缩成一团,连直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护着肚子半真半装地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面容。
“你呀!进屋去吧!”
周宇拿他毫无办法,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头,搀扶着他往屋里回。
“师姐,有人欺负我。”
师姐毫不留情:“欺负得好!”
“师姐,连你也欺负我!”
“你呀,一天到晚没个正形的。除了太子殿下,谁能受得了你呀。”
朱旭不服气,据理力争:“良儿可喜欢我了!”
“那是他小不懂事,等他长大了就知道了。”
才不是!朱旭心中气愤,决定不理这个师姐了。
小肚鸡肠的受气包子,一晚上没睡,坐在屋中盘膝修炼,一直等到日出东方,导致他负起的罪魁祸首来敲门:“世子,起了。旭儿,起床啦!旭儿!”
程常修叫了几声屋里都没个回应,听叫朱旭毫不掩饰的呼吸声步步逼近门扉,也不点破,顺着他的意,推门而入,好似毫无防备。
朱旭果然如他料想一般,从门边猛然窜出,一把将他按倒在地。还算他有几分良心,没忘了拿手垫着程常修的脑袋以免磕着碰着了。
朱旭本有心报复,见到身下人一副知晓一切又顺他心意的笑容。却是下不去手了,只好悻悻作罢。起了身,又拉着程常修起来。又一齐并肩出了房门。
这一日开始,便是剑甲的比斗。一对一,胜者继续,败者出局,没有回还余地。
除去上一任剑甲白染玉,有心争魁的一共只有二十三人,个个气度不凡,一看就是修行的大家,剑道的高手。
剑甲之争一向激烈。旁的纯粹战力魁首之争大多不过十几二十位太一境的大修,剑甲之争却常常有几十位同台竞技,甚至最多的时候有超过百位剑道仙人。只是因为上一届的剑甲白染玉实力太过卓绝,气度太过出尘。四年前那天下十七甲衬一袭白衣不知在多少少年心中种下了剑道的种子,又不知斩落了多少剑道天才夺魁之梦。天下敢与白染玉争夺剑道魁首的,也就只剩下台上这寥寥二十几人,寥寥二十几柄剑。
剑甲之争不比棋甲,亦比那玄之又玄的幻甲之争要凶险百倍。每一届的剑道争锋,都有仙人陨落。甚至大多数时候都不止一位。换句话说,在场众人,都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二十三人,分为十一组,两两一组。剑道与棋道不同。这些人还没有资格直面剑甲,故而,落单之人,顺利晋级。用卜圣的话说,气运,亦是天命。
第一日的比赛开场,十一组剑修分列十一座大山峰。圣人山绵延二百里,大小四十一座山峰,
文圣亲自提笔,写下圣人山四十一座山峰的名字,然后由文圣代为抓取。很快十一组剑修都定好了去处。值得一提的是,没有抓到摘云峰。不过也没什么。因为按规矩,最后一场对阵剑甲,就是要在摘云峰上举行。
医圣请圣人鼓,击鼓开战。鼓声传百里,圣人山上二十二人气机大盛,一瞬之间,几乎要撼动天地。
有人拔剑便战,有人以攻代守,也有人不动如山,呆若木鸡。
抽中流风顶的那两位剑修,便是不动如山。两人都纹丝不动,甚至没有把手搭在剑上。不同的是,黑衣清秀中年人是真的不动如山,而对面的那个仙风道骨白发老剑客却是被锁死了全身气血,心中只觉着只要自己一动,顷刻之间就要身首异处。故而一动也不敢动。
僵持良久,烈风阵阵吹起两人宽衣大袖,两人依旧纹丝不动。一刻钟,两克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终于,老剑修喟然长叹,散尽一身磅礴战意,抱拳拱手:“老夫认输了。”
对面黑衣人点了点头:“承让。”
狂风呼啸,剑意无声。老剑修只觉着自己修了一辈子的剑,在那一刻,失尽了锋芒。手中剑嗡嗡做响,似乎是在责怪老人,老人甩手想要按下,却收效甚微。
对面年轻剑客冲老剑客说:“叫它来吧。”
那柄剑,是要脱离主人,与他一战。
老剑修心中不舍,满眼悲伤。他与这柄剑相守相知半个甲子有余,若是放了手,便是要眼睁睁看着它去送死。可若是不放手,便比杀了它更决绝。
老剑修长叹一声:“惹尘呐惹尘,从今往后,你便不惹凡尘了。”
说完,抬手收力,任那飞剑直刺年轻剑客。而年轻剑客一抬手,长剑未出鞘,只以剑鞘对敌,下一刻,那飞剑便力竭灵散,耗尽了一生精气与灵智,粉身碎骨,化作不知多少片废铜烂铁。
年轻剑客一语不发,冲着那飞剑解体陨落的地方行了一礼,而后转身扬长而去。
“等等。”年轻剑客顿住身形喊了一声想要收敛老友遗骨的老剑客,“莫要去找了。它说,它挺喜欢这儿的,它说,就让它落在这儿也好。”
老剑客顿住了身形,强忍泪水冲年轻剑客深施一礼。
从那一日之后,名扬天下一个甲子的老剑仙斩魔剑杨风杨过江再没拿过剑,只以竹条对阵那些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可以踩着这个折了法宝的皓首老人一步登天的后生。至于结果嘛,反正那些后生,往后余生都没有再拿过剑。
剑道之争,争快而恐慢,白发老剑仙杨过江这一组,是最后结束的,其他二十人早已经尘埃落定。加上先前落单一人,一共十二人,再分列六对,捉对厮杀。
先前落单之人正对上那不出一招便退了杨老剑仙的黑衣人,两个不战而胜的人碰到一块儿。倒是巧了。
先前落单之人姓谢名正,字不平。人如其名,专管不平事,在江湖上颇有威名。今年方四十,亦是英雄年少。如今对敌,不管敌人如何以势压人,谢侠客一剑刺出,以一力,破万法。
谢正如何感受不到对方那处处杀机几乎要把自己压死的强大气机?只是他姓谢,他谢家的剑,从来一往无前;他谢正,从来宁折不弯。
一剑刺出,直冲黑衣人面们,黑衣人依旧藏剑于鞘,只以剑鞘对敌。一抬手拨落了谢正的剑,谢正不偏不倚,折手回转长剑,再刺他心口。穿心剑谢正,杀招自然是冲着心口。
黑衣人本持剑鞘中段,一松手,任自己的剑鞘滑落至胸口处,伸手抓住剑鞘前段,剑鞘末端便妙到毫巅地地挡住这一剑。而后转动剑鞘,借力打力,震开谢正的剑,飘散退后。
事已至此,二人便不再试探,谢正一剑指天,似要借九天诸神之威,而后遥遥劈向黑衣人。黑衣人依旧横陈剑鞘,轻描淡写地挡住那铺天盖地的剑气。倏一接触,趁着黑衣人忙于对抗剑气,下一瞬,谢正的剑便到了,携天地之威,高山之风,直奔心口。其剑如其人,刚正不阿,大开大合,毫无勾心斗角之意。
黑衣人终于出剑,单手握剑下劈,长剑顺势出鞘,磅礴气势滚滚而来,直扑谢正。将谢正逼退出去数十丈。只一剑,谢正便彻底落了下风。
谢正大喝一声,想要将被打散的气势重新凝聚,可黑衣人既已出剑,便不会再饶人,人随剑上,携风裹雷,势不可挡。又是一剑,直刺谢正。谢正急急用剑挡时,却已经是困兽之斗,拼命咬牙抗下这无边的威压。黑衣人本是打算震落谢正的剑,可谢正这性子,硬是扛了下来,死死抓住长剑未叫兵器脱手。而代价则是握剑的那条手臂,几乎被震碎,交代体内经脉,都毁了半边。
谢正将剑换了个手,单手倒持剑柄,冲黑衣人行了个不怎么规矩的礼,黯然退场。
黑衣人还礼:“承让。”
“你的身体……”
对战已经结束,便没了生死相搏的理由,黑衣人为自己那一剑震碎谢正半身经脉而道歉:“对不住。”
谢正拿那仅剩的一只手摆了摆,毫不介意:“我该谢谢你才是。这一关,是打磨透了我自己的心境。我这便回去闭关,说不准,还能抓到再进一步的契机。”
谢正亦是太一境一阶的顶尖之才,再进一步,便是大造化,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身负大气运,大神通。
谢正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你比我强许多,这话或许不该我说,只是我也是真心之言,算是略略报答你助我打磨心境。”
“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你的剑术,或许不比白剑甲弱,只是你的剑道,差了太多。既然握剑,如何能够不杀人呢?”
谢正身处其中,感受最深,黑衣人剑中全无杀意。
“我的剑,不杀无辜之人,更不能杀名门正道。”
谢正摇摇头:“大道之争,便不分善恶了,面对我这样比你弱了许多的人,你大可以菩萨心肠。可若是对上白剑甲亦是如此,只会害了你。”
黑衣人沉默摇头,并不赞同。
谢正收敛了正经的脸色,放松了些神色:“也罢。你有你的道,我无意没有资格对你说教。或许你的道没有错。是我多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