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旬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便到了苏家大少爷大婚的日子,说是苏家的大喜哪里够,简直是整个魏国的大事,不仅举国二等宗门尽皆到场,就连官家都排了人来道贺。
十里红妆如夭夭桃花。高朋满座,四海都来恭贺;锣鼓喧天,贵贱都与同乐。你看那新妇红盖头瞧不清面容,也知是满心欢喜,掩不住的笑意;人都知姑爷高头马众人前端坐,数不尽春风得意。人都道是月老有心,有情人终成眷属;谁不称那郎才女貌,姻缘线前生注定。新娘转过了高门大院,一对儿玉人并排;众宾朋安座下列宿其次,多少桌呼朋引伴。
这个道这一桩盛会比茶道会一点不差,那个说好一对佳偶惹人眼红徒增艳羡。若不是两座一等宗门世家,哪个有这等排场威风?
“在下周齐,敬苏公子。祝苏公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多谢。早听闻周老庄主之孙英雄出少年,今日一见,果然不凡,雏凤清于老凤音呐。”
苏有方既无世家大族的架子,也没有太一境大修的矜贵,为人处世十分妥帖。一一敬过了到场有名有姓的大族,最后停在了一位散修面前。
“林公子别来无恙。”
林得有些生硬地回应:“十年不见苏公子一点也没变。”
可不是,太一境的大修,三十五岁的年纪可一点儿也不显老。
“你能来,我很高兴。芳儿也很高兴。”
鹊儿,便是江成远。
林得直言不讳:“我来时是存着搅局的心思的。若是江姑娘有半点不愿,我就是拼了性命,今日也要搅得天翻地覆。”
对于他的唐突,苏有方并未动怒,反而笑着向他举杯:“鹊儿的性子你也知道,天底下没人能叫她委曲求全。”
林得笑出声开,笑得畅快,笑得恣意,二三时年心心念念,都随着着笑声烟消云散。
“敬苏兄。祝苏兄与江姑娘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承你吉言。”
一杯酒下肚,林得气息骤变,节节攀升,很快就到了周齐与高洋看不清的境地,玄之又玄,不可说不可道。
苏有方经历过一回证道太一,自然明白是什么情况,伸手一托,将林得托出正院,来到空旷处,随手摄来一根木棍,抛到林得手中,大喝一声:“来!”
林得提棍横扫,压向苏有方,苏有方只守不攻,叫林得全力施为,林得气势愈发磅礴浑厚,一步接一步,一棍接一棍,举手投足间,隐约有大道共鸣。
苏有方一面助他突破,一面将他往半空中引,省的坏了苏府的喜事。林得连喊十一个杀字,气势直达巅峰,仿佛不可阻挡,最后一步踏出,仿佛有一瞬间天地崩断,仿佛有养无穷、用不竭、生万物之气,一气入体,堕凡胎,抛浊身,证道太一!
“恭喜恭喜!恭喜林公子今日得证太一,修得大道!”
“多谢苏兄。”
苏有方摆了摆手:“锦上添花而已不必介怀。”
这一场大婚,一对新人喜结连理,一位痴情人重获新生。还有某个看不清自己心意的男人,站在台下,心思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那分开不过几日的同伴,各中心思,实在是好猜得很。
所以,当高洋瞧见那个陪着自己一年多的男子在人群中找见自己后,毫不犹豫地迈步走向自己时,嘴角轻扬,忍不住心中喜悦,还有一丝得意:狗男子可算没白费老娘这一年多光阴。
周齐来到高洋身边,顾左右而言他:“这一年多看遍了天下山水,我有些倦了,想回家了。爷爷年纪也大了,等我办过了冠礼,就要开始接手宗门事务了。”
高洋自信这不是分道扬镳的说辞,没有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那些事最是费心劳神,要不要跟我回去替我分担一些?”
高洋强忍着笑意,明知故问:“我一个外人,怎能插手飘雪山庄的事?”
“正巧了,我这里有个少主夫人的位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屈就?”
高洋再也忍不住,笑颜如花,眉眼弯弯,如久经风雪后暖阳出冬日,温和明媚。
“好啊。”
尘埃落定,高洋心里还不忘那楚国的世子,那个素未蒙面的仇人,若不是那个小屁孩乱说话,自己何至于如此曲折。不过周齐与那位世子关系不错,那到时就把那位世子吊起来打,省得把他打趴下了叫他面子上不好看。
“阿嚏!阿嚏!阿——嚏!”
朱旭连大了几个喷嚏,引得二妮关切询问:“世子哥哥生病了?”
朱旭拿来手帕,摇了摇手示意自己没事:“不要紧,大抵是谁念叨我呢。”
“师傅,师傅!”
朱旭还没休息一会儿呢,良儿就耐不住闲,拉着朱旭又要对练。也多亏了良儿,朱旭这疲懒习武的性子都改善了不少。
兵甲专修内家功法,不好使兵器,朱旭随着自家阿爹修行,也是如此,等传到良儿,亦没有变化,一辈传一辈。
虽然良儿与朱旭差距颇大,但朱旭在教导良儿的过程中,并不凭内力压人,而是以身法引导,这个过程中也收获颇多。古人说教学相长,确实不错。
良儿双掌大张,直扑朱旭脖颈,如鼍龙出水,锐不可当。朱旭拿手臂一挡,良儿双掌如鼍龙巨口咬住朱旭的手腕,而后如小龙捕食,死亡翻滚。
依照朱旭的性子与修为,面对这招应该不动如山,以力打力。只是一则朱旭也有心修身练体,二则怕这么做太过直白,打击了宝贝徒儿,故而也顺着良儿的力一并翻滚。按朱旭的修为,可以翻滚三圈,若是拼着强行催动气血,甚至可以一跃翻滚四圈,是不容小觑的杀招。但良儿如今修为浅薄,只能翻两圈,朱旭便顺着他一齐动,只化解了这一招,并未反打。
一招不成,鼍龙松开巨口,良儿气息又变,犹如猛虎下山,猛虎未至,已然风吹林动。朱旭横起右臂,张开右手挡在胸口,拦下了一只直扑胸口的拳头,侧身往后一带,良儿力有不逮,被他带的一趔趄,朱旭抬起左手照着良儿背后一送,良儿急急转身,化力稳身,一步位退。
“不必总想一击必杀,你跟着我修内家功法,根基扎实,不怕以伤换伤,跟人长久缠斗。”
良儿没说话,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接下来,我要全力攻你,你只管护住要紧处,别的地方你也顾不过来。练你挨打的功夫。”
良儿又点了点头,严阵以待。
朱旭双掌齐出,一掌拍胸口,一掌攻腹部,两掌都不能忽视,那手臂横推出去,朱旭借势转身,双拳合并,砸向良儿肩头。
这一下是真狠啊,当时就脱臼了,还不知骨折了没有。
朱旭瞧见良儿痛苦的神色,压下心中的怜惜,厉声道:“继续,带着一身伤,也有能耐拼死同龄人,才算得上我的徒儿!”
朱旭这话也没夸大,就拿彦哥哥来说,彦哥哥大他一岁,修为比他更高,可若是生死搏斗,朱旭有信心在背上带着刀剑伤的情况下拼掉彦哥哥。抛开修为不谈,朱旭比自家阿爹手底下最精锐的亲卫还要沉稳。
良儿单臂前探,扑向朱旭,不攻反守。勇气可嘉,眼界不足。
朱旭平息内力,只以肉身功夫想对,一掌对一掌,良儿退后几步,朱旭紧追不放:“再撑半刻钟,半刻钟之内,不准倒下!”
良儿听了这话,转变策略,闪转腾挪,拖着一条脱臼的手臂,与朱旭在这院中急速逃杀。朱旭一拳直扑良儿后心,逼得他脚步踉跄,再一掌抓向良儿脖颈,鼍龙出水,他这个当师傅的用出来,可是更加气势雄浑。良儿将身子一甩,险之又险地躲过这一扑。朱旭有意为难,一拳直刺良儿胸口,避无可避,良儿硬接一拳,后退好几步口吐鲜血。朱旭再抓出拳,这一回直奔腹部,良儿再挨一拳,身形摇摇欲坠,转身奔逃。师徒两个一追一逃,良儿再不停下脚步,催动还不成气候的内力护体,将师傅砸向自己的拳头都视若无物,直管师傅定下的半刻钟的目标。
朱旭举拳再砸,良儿终于支撑不住,昏死在地。
等良儿再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师傅屋里的床上,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已经黑透了,只有屋里的烛光摇曳,驱散黑暗。师傅就趴在自己床边,已经睡着了。良儿想撑起身子,却被这迟来的痛感惹得喊出声来,才发觉手脚无力,是半点动弹不得了。
朱旭被这一声吵醒,抬头瞧见良儿醒了,赶忙伸手扶住他:“别动,你身上好些伤,好好躺着。”
朱旭瞧着良儿的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图什么许的,跟着走上练武这条路,叫孩子受这罪。
“还疼吗?”
“疼!”
良儿本想说不疼,可不知怎么的,出口却变成了喊疼,不喊不要紧,这一喊连带着给眼泪都喊出来了,白天挨打的时候都没哭,觉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会儿朱旭一问,便觉得好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